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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裡的美景賞不完,每個不同的節令來,都能呈現出不一樣的美。太皇太后領著眾人一處一處地逛,男人對於這樣的步行看景兒,興致總是不大高昂。皇帝作陪了不多久,就藉口查看雅玩齋籌備情況往北邊去了。他一走,大家略松泛了些,雖然仍有主子們在場,但女主兒到底不一樣,不像有爺們兒在時那麼肅穆。
一路慢悠悠地來,從韻松軒到了桃花堤,再往北入凝春堂,這是個環水面堤的好地方,便在這裡設了酒膳。太皇太后下了令兒,搬一張大的桌面來,各色瓜果點心放上一大桌。大伙兒喜歡什麼就挑什麼,選好之後可以在水榭任意一處賞景進吃食,這樣的輕鬆愜意,才不枉費特特兒來園子裡一場。
其實想同新皇后示好的大有人在,誰也不願意現在和她結怨。萬歲爺對她的喜惡眼下還看不出,但照老佛爺和太后的態度,可以預見這位才是得到認同的皇后第一人。這麼個香餑餑,打好了交道總沒有錯,可惜她一直在太皇太后身邊隨侍,除了幾個硬套近乎的,剩下的都只有望洋興嘆。
“人比人得死,瞧瞧人家,再瞧瞧咱們。”祥嬪輕扯了下嘴角道,“進宮好幾年,還不如人家幾個月的呢。”
祥嬪很有資格感慨,這個宮廷如今變得越來越玄妙了,皇上翻了牌子又撂的,闔宮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了吧!這些怪事兒全發生在這位娘娘進了養心殿之後,明著是三位主兒被她收拾了,自己呢,何嘗不是第四位。
“橫豎這娘娘是個厲害主兒。”麗貴人撫著胸說,“才剛真嚇著我了,她一瞧我,我就覺得叫閻王爺給惦記上了。往常咱們多松泛的,老佛爺和太后也不給咱們做規矩,這倒好,還沒個說法兒呢,先來嚇唬人了。”
祥嬪哼了一聲,“仔細著點兒吧,這位的耳朵靈著呢。寧妃上回在鞏華城口無遮攔,怕是叫人家知道了,連綠頭牌都撤了。侍不了寢,這妃位也就廢了,家裡還等著生阿哥光宗耀祖呢,快歇歇心吧!”
先皇后出大殯,貴人位分以下是沒有資格隨行的,因此麗貴人並不知道裡頭玄妙。現在聽說了,愈發覺得這新皇后睚眥必報,不過話又說回來,“寧主兒也不是省油的燈,為人太輕狂。貞貴人隨她住景仁宮,叫她擠兌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景仁宮那麼多的屋子,偏指了間又窄又暗的給她,大冬天裡凍得直叩牙,我瞧著都覺得可憐。”
祥嬪扭頭看向水榭之外,涼涼撇了撇嘴。群龍無首的好日子到頭了,有的人也確實欠整治,當初先皇后不問事,六宮數淑妃最厲害,仗著自己生了阿哥吆五喝六的,敢上鍾粹宮叫板。後來阿哥沒養住死了,她也剎不住性兒,又鬧一回就給褫奪了位分,發放北邊看門兒去了,虧她還有臉活著。接下來就是寧妃,仗著娘家爹橫行無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屬螃蟹呢。大伙兒都不明白,她怎麼就越過了恭妃的次序,好歹人家恭妃還有大阿哥,她可有什麼!宮廷和市井其實一樣,狠的怕橫的,只是寧妃的運氣還不如淑妃,沒來得及和新娘娘過招兒就崴了泥,這也算出師未捷身先死吧。
邊上麗貴人可愁著呢,她在冥思苦想,怎麼才能討新娘娘的好兒,“不知這位娘娘愛不愛戴象生花,我會做那個,回頭預備一盒送過去。”
祥嬪哂笑道:“別費心思了,你沒瞧見人家腕子上的東西?稀罕你那不值錢的象生花?”
麗貴人不由泄氣,覺得祥嬪說得很有道理,人家是主子娘娘,拿絹花套近乎,沒的叫人笑話。這個設想不成功,還得接著琢磨,她這頭且費思量呢,沒曾想轉過身來就聽見祥嬪在新皇后跟前邀寵,說“姑娘愛穿素淨的衣裳,不愛戴華貴的首飾,可巧了,我宮裡正有一盒象生花,做得足可以亂真。回頭我打發人給姑娘送過去,裡頭顏色足,好給姑娘配衣裳。”麗貴人聽完,頓時覺得一口氣上不來,險些被噎死。
小主兒們打眉眼官司,太皇太后和太后在亭子裡頭坐著,見嚶鳴被那些嬪妃圍繞,太后笑著說:“嚶鳴人緣怪好的,后妃能自在相處,倒也是好事兒。”
太皇太后搖著扇子,散淡地笑了笑,“那些嬪妃是和她套近乎呢,能服眾自然是好的,但平衡六宮就像平衡朝堂一樣,要恩威並施才好。”
太后對嚶鳴是充滿信心的,“她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料理。我是想著,今兒進園子不能這麼荒廢了,皇帝這會子上北邊兒去了,您才剛怎麼不讓嚶鳴陪著一塊兒去?”
所以太后辦事總欠了周到,太皇太后高深道:“派她一塊兒去了又怎麼樣呢,前後都有太監隨侍,沒什麼大意思。況且她眼下不能再像先頭似的了,既是後宮的人,就得辦后妃的事兒,再指使著來去,不成丫頭了?”
太后忙坐正了身子,“您有什麼好安排沒有?”
“我琢磨了一晚上呢。”太皇太后抿唇一笑,後面諱莫如深,悠哉悠哉賞看外頭大好風光去了。
嚶鳴被這些嬪妃圍堵,半天下來腦仁兒很疼。這麼一人一句地應付,十幾個輪著來,將近傍晚時已經不想開口說話了。好容易太皇太后那頭傳令挪地方,預備著趕赴湖上筵宴,只是畫舫太大,駛不過彎曲的水巷。太監們便搖著瓢扇扇來接,每條小船只能坐五六個人,連著主兒和隨侍的太監宮女,須得預備十幾艘才夠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