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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嬪哼笑了聲,“世上有幾個人能抵擋住誘惑?宮裡百樣俱好,地方大,富貴無邊,還有世上最有權的俊爺們兒,她要是不想留下,誰信?這種吃過苦的嬌小姐,但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裡捨得放手。就算這會子還裝樣兒,裝也裝不了幾時,不信且看著吧。”
小喜點頭,又有些遲疑,“您攛掇她晉位,萬一她把這話告訴了皇后娘娘,那可怎麼好?皇后主子的性情您是知道的,收拾起後宮來砍瓜切菜似的,如今闔宮有哪個敢在她跟前大喘氣兒?”
怡嬪本來還得意著,被她這麼一說,心裡頓時一涼。笑也笑不出了,強自鎮定道:“我這哪能算攛掇她,不過順嘴一提罷了,皇后也抓不著我的錯處。”
小喜訕訕的,“皇后娘娘想整治誰,還要抓錯處嗎?”
怡嬪又噎了下,轉念想了想,窮壯膽兒,“這丫頭是個鋸嘴的葫蘆,量她不敢說。要是說了,皇后必定懷疑她借我的名頭試探深淺,到時候不必咱們說話,皇后頭一個容不得她。”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是不假,但如果一個是虎,一個是柔弱的兔子,其實也沒有任何比試的意義。能力不對等,弱者向來更惹人憐愛。那位畢竟是萬歲爺的表妹啊,萬一萬歲爺晃晃神……那可有好戲看了!
第108章 冬至(4)
“姑娘,才剛怡主兒和您說什麼了?”沃沃邊走邊問殊蘭。
殊蘭臉上發燙, 那是由芯兒里熱起來的, 就算外面冰天雪地,也沒法子讓臉上溫度降下來。她倒是想告訴沃沃, 可細琢磨,又覺得開不了口, 這種事兒聽過就罷了, 再傳一遍, 回頭必定傳出是非來。
她如今是極怕沾染這個的, 安生日子好不容易得來,別又出什麼么蛾子,便道:“沒什麼,怡主兒和我閒話了幾句家常, 再沒旁的了。”
沃沃還是有點兒不大相信,可知道她性子軟,未必願意說。前面過北門了,門檻高,她攙著她邁過去, 邊道:“我伺候姑娘一場, 也算緣分。姑娘別嫌奴才多嘴,這宮裡雖一團和氣, 但私下裡各懷心事, 這個我不說, 姑娘也知道。那位怡主兒……”她微微打了個頓兒, 復道,“怡主兒心直口快,有些話姑娘聽過則罷,千萬別往心裡去。姑娘是進宮來玩兒的,結交朋友雖是好事兒,但往後見得也少,大可尋常待之。這宮裡主兒多了,一人一個見識,姑娘誰的也不必聽,只管聽我們皇后主子的就是了。主子娘娘全為姑娘好,絕不會害了姑娘的。”
殊蘭聽她說完,才發現那天皇帝發話讓指派兩個精幹人兒伺候她,並不是隨便一吩咐。一個尋常的宮女,連管事姑姑都沒做上呢,竟也有這樣的見識,這坤寧宮裡可算臥虎藏龍。她笑了笑道:“難為你這樣點撥我,你的話我記在心上了。我這人耳根子雖軟,但還知道好壞,該聽的我聽,不該聽的過耳不入也就是了。”
再往前,前頭就是坤寧宮了,紅宮闕上金黃的重檐廡殿頂,眼下被雪覆蓋住了,只露出尖尖的翹腳,和幾個面風而立的屋脊獸。
人在清掃得乾乾淨淨的甬道上前行,心裡卻不免要咂摸先頭怡嬪的那些話。認真說來,主意不好,用意也不好,但她不得不承認,有些話確實擊中了她的內心。人向暖而生,這是本能,先有本能後有禮義廉恥,她知道不該,只是難以控制自己的這顆腦袋,心裡有些害怕,卻又不知道該和誰去說。如果決斷些,自請出宮是個好法子,她不是沒想過,但真的要去實行,又有點兒下不得狠心。如今哥哥不在,阿瑪照舊胡天胡地,營房的那位貶成了庶福晉,但終究還在府里……一個人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恐懼,不是一朝一夕能拔除的,她不能對宮裡主子們的處置有任何異議,她只是單純的不想回去,如此而已。
幸而皇后沒打算攆她走,這也是皇后的善性之處。殊蘭從邊路拾級而上,坤寧宮這會子還靜悄悄的。她進了正殿,問暖閣前打簾的宮女,皇后娘娘醒了沒有,小宮女道:“娘娘才剛要了茶水,這會子醒著。”
有人進去,必要通傳,小宮女隔簾傳話:“娘娘,殊蘭姑娘來了。”
皇后的聲音仿佛隔著很遠,清淡地應了一聲,就再沒有動靜了。
繡著喜相逢團花的門帘打起來,殊蘭偏身進去,皇后大概還在床上臥著呢,只見那隻狗熊崽子趴在南炕前的腳踏上,兩隻花椒小眼骨碌碌盯著她,發現她往前挪步,撐身坐了起來。
這熊……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待見她,起先都是四腳著地,只要一瞧見她,立刻後腿站立,張著兩條黑胳膊沖她擠眉弄眼直掀嘴唇,大有恐嚇的意味。今兒又是這樣,這東西越養越大,站起來得有六七歲的孩子那麼高,這回不光張牙舞爪,還發出了低低的咆哮。殊蘭尷尬又恐懼,僵立在那裡不敢動,最後是皇后喊了聲殺不得,那熊崽子聽見了,老老實實重新趴回腳踏上,但小眼珠子仍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勾勾的眼神,實在有些怕人。
皇后的臉從垂掛的帳幔後露出來,說不要緊的,“它是只好熊,逗你玩兒呢。”
殊蘭笑得心驚膽戰,其實是示威還是玩笑,哪兒能分辨不出來呢。她回頭瞧了瞧那熊崽兒,囁嚅著:“明兒奴才給它餵肉試試,讓它別那麼瞧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