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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麼實打實的練家子,翻她家女牆的時候摔了個大屁墩兒,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以他的身手,怎麼能是那樣狼狽的出場。
也許他是故意的,他在她面前一直無懈可擊,既想讓她看看他接地氣兒的樣子,又沒有好主意,於是他那顆異於常人的腦瓜子,就琢磨出了這麼個法子。
他來了,溫熱堅定,她輕輕蹙了下眉,比她預想的還好些,但也僅僅是好了一些些,該不適還是不適。但他臉上的神情極喜歡,她甚至看見他滿眼的驚艷,輕輕吸了口氣說:“明兒賞周興祖……”
她閉上了眼,賞誰都行,身邊伺候的這些人都該賞,沒有他們不遺餘力地撮合,哪有他們今日的相濡以沫。
她在尖銳的痛里掐住他的兩臂,感覺他低下頭親她,“皇后,還要繼續麼?”這樣問著,身形漸緩,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她嗯了聲,半途而廢不是他們的風格。
床上銀鉤搖曳,和紫檀的床架子相擊,間或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外面起風了,檐角鐵馬也搖得越來越急,這黑洞洞的夜,簡直有種蘭若寺般玄異迷離的氣息。
她蜷縮在他懷裡,聽了一夜的北風,將要到天亮的時候風聲才消散。再過會兒就得起來了,心裡還記掛著慶賀禮,所以一直半夢半醒著,身邊的人有一點兒動靜都能察覺。
皇帝多年來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小時候皇祖母的管教很嚴,精奇嬤嬤在床頭上站著,到點兒了敢賴床,藤鞭就現開銷。所以即便到了自己能做主的年紀,他也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
窗外燈火往來,窗戶紙上浮起了蟹殼青,檐下的燈籠一盞盞卸下來,皇帝起身下床,掀了窗戶一角的綃紗朝外看。嚶鳴撐起身子問怎麼了,皇帝回身笑了笑,眉眼間有少年般的喜悅,“下雪了。”
“真的麼?”她頓時一陣高興,蹦起來下了腳踏。也來不及穿鞋,奔過來挨在他身旁朝外看,訝然長嘆,“果真的啊!”昨兒夜裡應當下了一夜,今早已經積起來了,丹墀上的漢白玉望柱挑了滿肩的雪沫子,地上的青磚已經看不清本來顏色。這煌煌宮闕太冷硬,有了這雪,反倒煥發出一種綿軟旖旎的況味來。
皇帝也喜歡雪,定定望著窗外說:“朕沒有騙你吧,下雪的時候紫禁城很美。”
她倚著他的胳膊點頭,肩上明衣垂落,露出一個圓潤的肩頭,他垂眼看見,低頭親了親,然後牽起衣領,替她掩了起來。
“今兒是初雪呢。”她笑吟吟說,“可惜事忙,抽不出空兒來。”
皇帝想了想道:“朕昨兒答應你的,背你上十八槐那兒轉一圈。要是時候來得及,再帶你出宮吃餛飩,好不好?”
她歡喜得一把抱住了他,尖尖的小下巴抵在他胸口,“快叫我瞧瞧,我究竟嫁了個多好的爺們兒!”
皇帝捏她的臉頰,“朕的好處多著呢,以前是你瞎了眼,沒看見罷了。”
可又來!好好的情調,他一張嘴就破壞殆盡。嚶鳴也反手捏住了他的,“您可別在我跟前耍橫,再敢說我瞎,往後就別上我的繡床!”
這個恐嚇很有實質內容,皇帝馬上就繳械了,“朕往後不說了還不成嗎。”他放軟了語氣,抱著她搖了搖,“皇后,昨兒夜裡……你覺得朕怎麼樣?”
又要談這種羞人的事兒,她難堪地扯了扯嘴角,細聲說:“我覺得您的手段有進益,不知是不是周太醫的藥起了作用,今兒我疼得不那麼厲害了。”
皇帝竊喜不已,心道那哪兒是什麼藥,分明是濕舂的緣故啊。無論如何不疼了,這是最大的好消息,她每每叫疼,他也放不開手腳,難以展現他本來的實力。
外面檐下傳來德祿壓嗓的回稟:“萬歲爺,主子娘娘,該起身了。”
皇帝應了聲“進來”,近身伺候的人魚貫而入垂首行禮,復上前來替他們更衣。今兒的慶賀禮,他和她都需升座接受叩拜,因此依舊要著朝服。皇帝的朝服同樣繁瑣,不過比皇后少了一道梳妝打扮的流程。待結髮戴了冠,他回身看,皇后坐在鏡前,正由宮人傅粉盤發。
皇帝是頭一回看到皇后戴朝冠的過程,只見一個鏤金嵌東珠的,項圈一樣的東西被仔細束在她額上,他有些不解:“這是什麼?怎麼像緊箍咒似的。”
皇后咧著嘴笑,“這叫金約,朝冠下頭必要戴的。”一面撫了撫腦後垂掛下來的珠串道,“皇后五行三就,貴妃是三行三就,這東西缺之不可,倘或少了,我就不是皇后了。”
皇帝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誤打誤撞也有說對話的時候,他沉吟了下,“只要朕在,你就是皇后。”
伺候梳頭的海棠和豌豆聽了有些驚訝,她們在御前好些年了,萬歲爺向來不食人間煙火,要得他一句軟乎話何其難啊!如今可好,想必這位皇后是深得聖心的,她們交換了下眼色,很是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
嚶鳴抿唇笑,曲起食指扣了扣妝檯,“奴才謝主隆恩。”
皇帝意氣風發負手而立,透過黃銅鏡打量自己,連夜的操勞沒有讓他感到疲憊,他整了整冠服道:“太皇太后和太后在慈寧宮升座,朕要率王以下大臣詣慈寧門行慶賀禮,過會子再在太和殿升御,且要忙上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