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皇帝搖搖頭,不說話。傳了太醫來就得吃藥,他壓根兒沒病,是德祿這狗奴才想的好主意,讓他裝病,說好哄嚶姑娘過來伺候。皇帝原本是萬分不情願的,最後見陣仗都擺起來了,才不得不答應。雖說主意蠢到家,但確實奏效,德祿合情合理地把她騙了過來。橫豎騎虎難下了,他總得儘量配合以免穿幫,所以連抬眼都比平常慢了許多。
只是這一看,真的有了燒心的感覺。平時不管何時見她,她總是收拾得規規整整,往那兒一站,就是個利落精明的姑娘。今兒她才沐了浴,半濕的頭髮披散著,身上只穿一件柳色的明衣。那繚綾太輕薄了,隱約能看見衣下訶子和光潔的肩頭,她的臉也在暗淡的燭火下變得溫軟曖昧起來。皇帝心頭一熱,臉上也跟著烈烈燒灼,他慌忙調開了視線,只覺小小的居室里氣溫開始飛速攀升,熱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了。
第55章 立秋(3)
嚶鳴對生了病的皇帝束手無策, 他不願意傳太醫,就愛這麼幹熬著。她往常又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便只有一遍遍問他:“萬歲爺, 您覺得好些沒有?”
皇帝的視線左右搖擺,不好意思落在她身上, 只覺她傻得厲害,真要是得了病,靠一遍一遍的追問, 就能自愈不成!不過她至少是關心他的, 沒有藉口犯困甩手不管, 哪怕幫不上什麼實質性的忙,她在跟前晃著, 也有一種自己被珍視的感覺。
皇帝有了些微的感動, 見她手足無措直轉圈兒, 這種感動隨即又擴大了好幾分。他說:“你坐下吧,別轉了,轉得朕快吐了。”
可是又日新里沒有座椅, 讓她坐下, 坐在床沿上肯定是不合適的, 她只好挨過去, 在腳踏上蹭了半拉屁股。
“萬歲爺, 您不能吃太糯的東西, 既有了這回的教訓, 下回千萬要仔細了。明兒奴才就和御膳房說去, 讓他們挑些羹啊,酥果糕點什麼的給萬歲爺預備。至於那些糯的就交給奴才吧,奴才是主子的好奴才,這種赴湯蹈火的事兒讓奴才做,奴才願意為主子鞠躬盡瘁。”
皇帝覺得她真是個白眼狼,他雖是裝病,這會兒她也應該擔心他的龍體,而不是膳房那些吃食。
皇帝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就是這麼孝敬主子的?把那些糯的全收進自己囊中了?”
“ 您不能吃,有什麼法兒,總不能不讓膳房做糯米的吃食吧!回頭中秋要蒸八寶鴨,做湯糰兒,難不成把敬獻老佛爺和太后的都叫免了麼?所以做還是要做的,不往您膳桌上放就是了。”她貪得無厭,卻笑得靦腆,“交給奴才吧,奴才最喜歡為主子分憂了。”
皇帝看著她,覺得既可氣又可笑。
她坐在腳踏上,皇帝靠著床頭,案上一盞紅燭撲簌簌跳動著,連帶她的身影也虛虛實實起來。
從上往下看,風景獨好。瓜瓞綿綿的圖樣在那抹香葉紅的訶子上綿延,兩根藤蔓拱起來,對準了上圍的正中央,真是匠心獨到。還有那一刀齊的圈口,隱隱約約看見山巒高起,從明衣的交領豁口看下去,可說一覽無餘。
皇帝開始意緒縹緲,男人大丈夫,不該看的東西不看……可惜管不住眼睛,它們有自己的意願。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一國之君,後宮不說佳麗三千,兩千八還是有的。那些妃嬪宮女們各有千秋,他也不是沒見識過,老瞧這二五眼做什麼呢,她有哪點值得看的!
皇帝天人交戰時,嚶鳴恰好瞥了他一眼,結果視線沒能接上,發現他另有去處,竟是落在了她胸脯子上。她心頭一驚,壓住了胸口:“萬歲爺,您看什麼呢?”
皇帝的臨場應變還是可以的,他用不屑的語氣說:“朕看你衣冠不整,有失體統,正琢磨要不要罰你。你面見主子如此不修邊幅,可見朕不在你眼睛裡。”
當然,睜眼說瞎話是需要很強的定力的,他在批判她的同時要做到談論朝政般義正言辭,這種博廣從容的胸襟,沒有十幾年的修為根本無法達成。
嚶鳴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主要是先頭德祿喊得急,她沒顧得上換衣裳。既然是自己的疏漏,也不能怪人家瞧她。不過他這回中氣十足,想必已經好轉了吧?
“萬歲爺,您大安了?”她掩著胸觀察他的臉色。
皇帝聊得歡暢竟忘了裝樣兒,經她一提醒,立刻皺了皺眉,慢慢耷拉下了眼皮。
還是沒好利索啊,嚶鳴感覺有些為難,就像他說的,衣衫不整實在有礙觀瞻。她想回體順堂去加件衣裳,可這一走皇帝跟前就沒人了,左右為難著,低低問:“萬歲爺,您能一個人待一會兒嗎?奴才回屋去,先把自己拾掇停當……”
皇帝沒理她,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這是什麼意思,是讓她滾?還是不答應?嚶鳴苦悶不已,怨懟地剜了他一眼。燈下的皇帝和白天端嚴的樣子不大一樣,中衣的團領愈發襯出纖長精緻的脖頸,那一偏頭的模樣,有種受人強迫,還不屈頑抗的勁頭兒。
嚶鳴咽了口唾沫,訕訕的,“奴才這麼伺候,叫人瞧著不成樣子。”
皇帝的聲口僵硬,“大半夜的,除了朕,誰瞧得見你?”
“德祿和三慶他們都能瞧見啊……”
“他們是太監,你忌諱他們幹什麼?”皇帝不高興,滿臉鬧脾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