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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她沖樓下揮揮手,喊道。
溫妮回身仰頭一看,哎了聲,「你別瞎走啊,等我上去帶你下來。」
說完她就噔噔從後院進了屋子裡,何秋水眨眨眼,離開陽台,挪回去開了房門,做好下樓的準備。
溫妮是她遠房堂哥何天的妻子,生得身材微豐,面容英氣,一看就知是個性情爽利的,她一進門就打橫抱起了何秋水,「囡囡你別動昂,小心滾下去嘍。」
「嫂、嫂子……」何秋水臉紅紅的,小聲問,「我又變重了罷?」
溫妮笑著哈哈兩聲,「還行,掂著是重了二兩,說明咱們家飯菜好。」
「……辛苦你了。」何秋水抿抿嘴,心說您要是再委婉點我會更感激:)
「沒事,我力氣大,抱你綽綽有餘啦。」溫妮應了聲,人已經下到了一樓,小心的把她在椅子上放下來,又轉身上樓拿何秋水的拐杖。
何秋水坐在椅子上,抻著脖子往門口看,身邊都是紅木做的桌椅,牆上貼著用糖水照片做的掛畫,窗口上頭掛著菜單。
一個人也無,時間還早,不是大家吃糖水的時候。
二十三年前老何和妻子容珍珍終於攢夠了錢,買下這塊地皮,蓋起三層小樓,一樓就是何氏糖水鋪,從此夫婦倆終於不必再騎著三輪車風雨無阻的去擺攤了。
可好日子才起了個頭,將將過了才五年,容珍珍就一病不起,老何花光了積蓄都沒能治好她,就在他要賣房籌錢的時候,容珍珍去世了。
留下鰥夫孤女,老何連沉湎悲傷都不敢,他沒了爹娘,也沒兄弟,亡妻容珍珍是幼年就被拐賣至容城的,收養她的孤老婆子也早就死了,如果這時他倒下,才八歲的何秋水會如何,他根本不敢想。
於是只好強打起精神經營生意,糖水鋪就開始加賣早餐,街坊鄰居都是好人,知他家困難,也常來幫襯,加上老何手藝的確是好,沒過兩年日子便好過起來。
這時何秋水已經十歲了,有人給老何介紹對象,「多少也能幫幫你,你看啊,連個女人都沒有,你家囡囡長大了怎麼辦,有些事你當爹的就是比不得女人心細,再說以後她出嫁了,娘家連個撐腰的兄弟姊妹都沒有。」
這人一下就提醒老何了,他就怕以後自己死了,留何秋水一個在容城,跟婆家吵架都沒個幫腔的。
他倒沒想再娶,而是回了趟鄉下老家,拜了父母祖墳,隔房的堂哥聽說他想抱養個男孩,想了半天,「長房的小七房十年前就沒人了,剩了個兒子叫何天,你要是願意就過繼他也行,就是年紀大點,十八了。」
何家村那麼大,老何又是十二歲就獨自出去闖世界的,哪裡知道長房的小七房都有誰,就先見了何天,見了之後說:「我要是過繼了他,他爹媽就沒香火了,算了,我有囡囡就夠了。」
最後沒辦過繼,只把何天帶到了容城,在糖水鋪里幫工,一直到二十多歲,認識了出來討生活的孤女溫妮,倆人結婚,生了兒子何曦,現在已經八歲了。
一家人就住在何家,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日子過得平靜又安穩,這些年唯一的大意外,就是何秋水這次受傷。
「小姑姑,我想吃雪糕,可以麼?」何曦從外頭進來,跑到何秋水跟前。
何秋水從回憶里回過神來,白他一眼,「不可以,都不熱你吃什麼雪糕,仔細你媽扒你的皮!」
何曦晃晃她的胳膊,「求求你了,小姑姑,我特別想吃,就一根……不,半根也行……求求你了!」
小孩子生得清秀,和她又親,何秋水實在不忍心拒絕他,於是嘆了口氣,「行啦行啦,就一根,多了不行啊。」
邊說她邊下意識站起來,手邊其實沒有拐杖,她還是往前踏了一步。
「小姑姑,你能走了!」何曦忽然嚷嚷了起來,小孩子有些尖銳的聲線穿透了空氣,「媽!媽!你快下來!我姑姑能走啦!」
溫妮從樓上衝下來,手裡還拿著何秋水的拐杖,「真的假的?哪兒呢,快,我看看。」
何秋水這會兒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伸手撐著一旁的桌子,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囡囡?」溫妮喊了她一聲,催道,「快啊,聽話,走兩步讓嫂子看看?」
何秋水愣愣的,突然又不敢動了,一直到溫妮又催了她一次,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腿,往前挪了一小步。
儘管只是一小步,卻已經足夠讓她發現,自己的腿沒那麼痛了,也不會像想像中的那樣站不穩。
「嫂、嫂子……」她抬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溫妮。
溫妮上前來一把抱住她,「囡囡,囡囡,你能不用拐杖了!」
她笑著要去打電話告訴何天和老何,「讓他們爺倆趕緊回來,咱們要慶祝一下!」
這是何秋水第一次丟掉拐杖,扶著桌子,小心的走動著,雖然有些緩慢,還一瘸一拐的,卻已經足以讓她欣喜若狂。
她之前有多怕自己會成為一個殘廢,現在就有想哭,眼淚很快就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這個清晨對於何秋水來說意義重大,可是對於嚴星河來講,沒什麼不同的,和以往每一個黃金班以後的周六別無二致。
他的母親楊藝又在念叨他的終身大事了,「給你安排個相親罷?我看秦家的小莉就不錯,比你小几歲,門當戶對,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