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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也笑著點點頭,「好好干,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寒暄完這幾句,他趕時間去單位,便告辭走了,出門的時候還聽見張錚跟何秋水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那個口罩廠?到現在都沒兌出去,東西也賣不掉,哎你家還要不要洗手液啊?便宜那個啊,真的。」
「你去問我嫂子,看看家裡還剩多少,哪裡用得完……」
嚴星河隱約聽到這幾句,心下嘆口氣,這年頭,誰都不好過。
他也不好過,大周末要回單位的原因,是有一個原定下周一做手術的高齡右側股骨粗隆間骨折病人突然間又改變主意了,準確的說,是病人家屬不同意了。
並且值班的陳洋告訴他:「病人和家屬一定要和你當面說這件事。」
嚴星河趕到醫院後,先是去護士站拿病歷,然後跟陳洋講:「讓41床家屬到辦公室來找我。」
陳洋點點頭,開始打電話,一陣悅耳的鈴音過後電話被接起,然後過了十幾分鐘,病人家屬才出現在醫生辦公室。
而這時嚴星河已經看完了病人入院後的所有檢查資料和病程記錄,還重新準備了一份拒絕治療通知書,這是他的第二手也是最壞的準備,病人家屬不同意做手術,要求出院。
「來啦,坐吧,我們聊聊。」嚴星河微微笑著,示意面前的這對中年男女,他們是病人的兩個兒女。
家屬似乎有些訕訕的,「嚴醫生,我們想……」
嚴星河再次示意他們坐下說話,然後又溫聲問道:「怎麼突然就不想給你媽做手術了,之前不是已經跟你們談過了麼?」
「我、我們知道,但……」男人沉默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倒是女家屬看這樣子不行,便率先開口道:「這個手術太貴了,我們回去商量了一下,覺得保守治療也可以,我去問過了,說是保守治療也可以恢復的。」
嚴星河聞言眉頭一挑,「你問的誰,誰告訴你的?」
「我們村開跌打診所的大夫啊,他說了,他那裡有草藥,敷十天半個月的就能好。」女家屬信心滿滿的道,「你之前也說有保守治療方案的,對不?」
嚴星河卻一時語塞,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可是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你們媽除了骨折,還有冠心病、腔梗、肺炎這些問題,保守治療需要臥床很久,而且復位也很難保持,她已經九十歲了,保守治療期間肺炎、褥瘡和血栓這樣的併發症發生率特別高,很容易造成嚴重後果。」
「但是手術治療可以復位固定早期活動,減少她臥床的時間,這樣對你們來講也是好事,她早點好,你們就不用天天守著,而且她能早點恢復生活自理,你們說是不是?」
嚴星河耐著性子將之前就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指望他們能改變主意,繼續之前的治療方案。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如願,在他說完這些之後,那對兒女又安靜下來,但他們的安靜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有話不願意自己說,一會兒小妹推推大哥,一會兒大哥示意小妹。
嚴星河一看這架勢,心裡就嘆了口氣。
然後默默的將壓在病歷最底下的那張拒絕治療通知單抽出來,放在最上面。
「你們的意思是什麼,能告訴我麼?」他還是笑著看向他們,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溫和,「或者有什麼顧慮和困難,都可以說的,我們一起解決問題。」
這時男人終於有些為難的開口了,「……醫生,這個手術、真的太貴了,想治好要好幾萬……我兩個孫子都要結婚了,要買房還要給彩禮,是真的……」
「我、我家也是,我男人是個沒本事的,兒子也沒什麼本事,醫生你說容城的房價那麼高,孫媳婦家還要三十萬的彩禮,我真的……」女人邊說邊嘆氣,「我也想給我媽做手術,但真的……」
拿不出來那麼多的錢,按照他們的經濟條件,嚴星河也無法給他們申請到醫藥費減免。
但是他還是在努力的勸說:「孩子的婚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稍微推遲一下?畢竟老人家現在的情況不算好,越早手術越快恢復,你們看她都痛成那樣了。」
他說到這裡已經略微有些不滿,但病人家屬還是不肯鬆口,「醫生,真的不是我們不願意,我們也想的……但是、但是……這個手術太貴了,而且你也說了,要什麼、什麼多學科聯合治療……這肯定花好多錢吧,萬一手術失敗了呢?」
「這是個微創手術,切口小,術中出血也小,手術時間都不到一個小時……」嚴星河解釋道,這個病人的情況複雜,又是高齡病人,在一開始他就說過了,要請麻醉、神內、心內和呼吸內科的醫生會診然後啟動聯合診療程序,總不能只顧了骨頭就算了。
當時他們都表示理解和同意,甚至要求儘快手術,怎麼周末都沒過完就變卦了呢?
嚴星河不知道是不是單純因為孫子結婚要花錢,所以真的沒錢,又或者他們有自己的打算。
但他很想為那個老人爭取一下,然而陳洋這時卻打來了內線電話,「嚴醫生,41床醒了,想見一下你。」
「……好,我知道了。」嚴星河心裡嘆了口氣,放下電話站起身,「一起去病房罷,你們媽醒了,我們問問她怎麼樣?她總歸是養你們一場。」
語氣的淡淡責怪怎麼都掩飾不住,兩個家屬或許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厚道,一時半會都訕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