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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嚴星河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失常。
他忽然覺得有些丟臉。
「老何,我有點冷,想喝薑湯了。」何秋水瞥了他一眼,立刻轉頭跟老何撒起嬌來,又對溫妮道,「嫂子,我哥沒穿過的衣服還有麼,給嚴醫生找一套唄?」
溫妮立刻應了聲,風風火火的往樓上走,老何被女兒打了下岔,沒有繼續問嚴星河為什麼這麼狼狽,轉身嘮叨著準備去煮薑湯,「都叫你不要出去,非要去,著了涼以後就老寒腿,走路一拐一拐的,跟東邊老陳家的小腳老太一樣,哪裡都去不得。」
「哎喲,我哪裡曉得這雨會下不停啦。」何秋水抬手捂著耳朵晃了晃腦袋,也跟著走開了。
店裡頓時只剩嚴星河一個,他鬆了口氣,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腿,想趁機逃走,可是剛轉身,就聽見何秋水嫂子的聲音。
溫妮找了何天沒穿過的衣服,還有一雙新的拖鞋,「您將就將就,我把您衣服洗了烘乾換上再回去,用不了多久的。」
「不用了,嫂子……」他想阻止,卻來不及,一下就被溫妮推進了飯廳那邊的小衛生間。
出來以後他覺得極其不好意思,臉孔漲得通紅,懷裡抱著濕衣服,想說借個袋子拿回家再處理,卻被溫妮一把搶了過去。
事已至此,他說什麼都沒用了,又或許是最尷尬丟臉的事都發生了,接下來何秋水喊他去喝薑湯倒覺得不那麼不好意思了。
喝薑湯的時候他和何秋水誰都沒有說話,店裡也沒有客人,只不時有外賣小哥來取外賣,店裡安靜得很。
薑湯有些辣,喝下去沒多久便覺得渾身有些熱,暖烘烘的,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嚴星河坐在桌邊,一邊肩膀抵著牆壁的瓷磚,外面是嘩啦啦的雨聲,何秋水正在逗她的貓,逗貓棒上上下下飛舞得起勁,小小的奶貓不停的追逐撲騰著。
他看得愈發覺得困了,這幾天他一直都沒怎麼睡過,先前賀廣發搶救,他接連在醫院守了一天一夜,回到住處後又實在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會驚醒。
直到一切終於在無可挽回中走至塵埃落定。
手機響了一下,他被驚動,睜開眼看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問他怎麼樣了,他手指動動,回了幾個字:「人走了,等追悼會。」
十個字不到,說盡了這幾天的一切。
屋子裡很暖,這雨不知道是不是要下一天啊,什麼時候走好呢,他的意識又慢慢有些模糊起來。
何秋水一邊和小胖在玩耍,逗得它上躥下跳,一邊悄悄留意著嚴星河的動靜,見他脖子慢慢歪到一邊去了,就輕輕的站起身來,躡手躡腳的走去大廚房。
扒著門朝裡頭道:「老何,嚴醫生好像睡著了,空調要不要關?」
老何扭頭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你想關了空調把他冷醒?你心咋那麼狠啊?」
何秋水:「……」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八道!!!
她撇撇嘴哦了聲,又問:「他淋了雨哎,會不會發熱啊,我淋了雨都會的。」
「你當人人像你這樣身嬌體弱?」老何又反問了句,懟起閨女來二十年如一日口下不留情。
何秋水又扁扁嘴,轉身繼續躡手躡腳的走回來,彎腰抱起小胖,走到距離嚴星河一米遠處,悄悄地打量他的臉。
黑眼圈很明顯,不知道是熬了多久,神情有些憔悴,和平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同。
看著怪讓人心疼的,她心裡嘀咕道,抱著小貓嘆了口氣,又轉身走開了。
嚴星河這一覺睡得十分的沉,夢也一個接一個的做,小時候的事,讀書時的事,還有後來工作後的事,輪番上演。
見得最多的是賀廣發,他夢見大學的時候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還有他觀摩的第一台手術。
那是一台髖關節置換手術,明亮的手術室里,到處都是有條不紊的忙碌,病人已經全麻,在手術台上閉眼躺著,監測生命體徵的儀器正閃爍著數字,台上圍了幾個人,巡迴護士正在忙碌。
鋒利的手術刀劃破皮膚,鮮血慢慢的湧出,關節囊被顯露出來,一點點分離關節囊外的粘連,直至切除髖後方殘留的關節囊和滑膜。
切除股骨頭,修整股骨頸,擴大髓腔,清理髖臼,安放人工髖臼,股骨頭置換,一助進行縫合。
動作大開大合,又細膩非常,明明血沫橫飛,偏又好似在雕琢一件細緻的工藝品。
賀廣發回過頭來,看著他微微一笑,「小嚴,我那裡有一套新的《坎貝爾手術學》,送給你,回去好好看看。」
他應了聲好,然後眼睛一睜,就醒了過來,耳邊是鬧鐘發出的鳥鳴聲,啾啾啾的。
白日的亮光還有些弱,他愣愣的看看天花板,陌生的頂燈,陌生的窗簾,連被褥都是陌生的,有股淡淡的樟腦丸味道。
他立刻翻身爬了起來,剛下地,就聽見外頭有敲門聲,「嚴醫生,您起來了嗎?上班要遲到咯。」
是何秋水啊,他忽然鬆了口氣,原來這裡還是何家,難道昨天……他沒回去麼?
他有些茫茫然,走過去伸手拉開門,看見何秋水正站在門外,腳邊蹲著個小橘糰子,笑吟吟的望著他,「呀,您起來啦,剛好,快去洗漱下樓吃早飯罷。」
說著指了指旁邊的衛生間,「洗漱用品和衣服都給您放洗臉盆邊上了,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