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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十分,手術正式開始。
胡教授在動刀前說了句:「我這一刀下去,估計有1000ml的淤血,你們要儘快用吸污器搞乾淨,儘快找到斷裂血管,只要成功結紮,他的命就保住了,我希望在這個手術過程中,除了淤血,不要再看見出血,你們不要讓我失望啊。」
大家沉默的點點頭。
手術室內很安靜,每個人都如臨大敵,主刀是胡教授,一助二助是葉主任跟邢主任,嚴星河跟張天琪只能在旁邊遞遞器械。
能做的工作不多,可是他們眼睛卻一眨都不敢眨,緊緊盯著胡教授的一舉一動,這是個絕佳的學習機會。
這台手術有多難多險呢,後來嚴星河跟學生也好,跟何秋水也好,說起時,都說到了一個細節:「我們吸污來不及,只能用止血棉墊往血管里塞,塞了足足八塊才止住淤血湧出。」
淤血長時間的等待,已經凝結成塊,一團團塞在身體間隙里,讓嚴星河想起那天陸曜身上流出的血。
結紮血管以後,為了給病人手臂減壓,葉主任一共在病人手臂上切了七刀,已經成了毒素的淤血湧出,在最後一個切口減壓時,血管駁接也完成,放開橡皮管,象徵著生命力的鮮紅色血液慢慢流進白色的血管。
那是生命的源泉在流淌。
看到鮮血,胡教授笑了起來,「同志們,我的任務完成啦,接下來就是你們的活啦,要不要截肢看他的造化,也要看你們的水平了,一周後電話告訴我病人情況,不要讓我失望哦你們。」
他嘆了口氣,「哎喲,我這把老骨頭,得回去歇歇。」
嚴星河走過來,送他到了門口,又聽他說了幾句注意事項,這才返回手術室內,這裡已經是兩位科主任的主場了。
早上九點十五分,手術結束,病人的手臂終於暫時保住了,當然也保住了他的命。
手術室內原有的沉重氣氛一掃而空,葉主任還有工作要處理,先離開,「星河,你來縫合。」
「早飯想吃什麼啊?我請。」他笑著問了句,聲音輕鬆了很多。
嚴星河低著頭,飛快打著外科結,頭也不抬的應了句:「主任,我想下班。」
「想得美,幹完活再走。」葉主任笑罵了句,跟邢主任他們一起往外走。
大家笑了幾句,手術室又安靜了下來,嚴星河跟張天琪一起合作給病人做完最後的縫合,麻醉醫生跟著,一起將他送進ICU觀察十二個小時。
嚴星河重新站到了病人家屬面前,這次他的神情輕鬆了許多許多,「手術順利,病人的手臂暫時保住了,但最後能不能真的保住,還是要看接下來的恢復情況。」
話音剛落,迎接他的就是家屬的抱頭痛哭和一聲又一聲的感謝。
劫後餘生啊。
他笑著拍拍他們的背,安撫了幾句,這才去換衣服回辦公室。
一回到辦公室,就聽見張天琪的鬼哭狼嚎,「為什麼主任把病人掛我床上,這是什麼讓人窒息的操作啊!?」
嚴醫生微微一笑:「……」不能立刻就下夜班的心情頓時就好了呢:)
直到中午十二點過後,嚴星河才下班,進電梯的時候何秋水還打電話來問:「下班了麼?家來吃飯麼?」
她的聲音永遠那麼清脆活潑,好像每天都有說不完的開心事,叫人一聽就覺得心情好起來。
他低聲的應了兩個是,何秋水就道:「那你給我在你們醫院對面的水果超市買兩斤葡萄回來,要甜的,不甜的不給錢哦!」
「……遵命。」他失笑,嗔怪道,「我四點就起來做手術,忙到現在才下夜班,你還使喚我?」
「emmmm……」何秋水有些糾結,心疼他是真,但想使喚他……也是真的:)
最後當然是買了葡萄啦!而且嚴醫生保證,肯定甜!
何秋水接了他買來的葡萄,準備做新鮮的葡萄汁冰塊,抬眼一看他眼底的紅絲,嚇了一跳。
「快坐下,快坐下。」她拉著他讓他坐,小心翼翼的問,「要先睡一下麼?休息不好會不會猝死掉?」
嚴星河:「……」我倒還不會!!!
見他瞪自己,何秋水訕訕的摸摸鼻子,「別生氣,我給你舀桂花陳皮銀耳露吃。」
小碗裡裝著一層青稞米,然後依次加入糖桂花和蜂蜜,用煮得黏稠的銀耳做的銀耳露和陳皮水調勻,面上再撒些干桂花,吃起來有種沁人心脾的清甜。
何秋水看他吃了半碗,笑道:「上班辛苦啦,一會兒可以吃大閘蟹和神仙肉,還有當歸烏雞湯,補補。」
「……神仙肉?」嚴星河一愣,疑惑的看過去。
何秋水一邊榨葡萄汁,一邊應:「其實就是煨肘子啦。」
到了這時,覺得緩過來了的嚴星河,才忍不住跟她說起直到早上才結束的這台手術。
「……那、他的手能好麼?」何秋水關切的問道。
嚴星河的呼吸一頓,有些苦笑的搖搖頭,「恐怕不能,大概率失去基本功能,能保住不截肢……都是大造化了。」
就算不能用了,起碼還在,他還是個完整的人,不用背負旁人異樣的眼光,和因為身體殘缺而帶來的心理壓力。
何秋水有些遺憾的嘆口氣。
然後又故作老成的拍拍肩膀安慰他,「嚴醫生,你們已經盡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