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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嘿嘿笑了一聲,從櫃檯後邊兒走了出來,「都一樣,我就是理髮師,你想要什麼樣的髮型?我們這裡免費的!」
何秋水沒想到他就是髮型師,呃了聲,然後搖搖頭,「沒想好,就隨便剪短就行,到……到肩膀下面一點就行。」
她其實不太信任這位Tony老師的手藝,畢竟免費的午餐就emmmm……還是等會兒去大的沙龍再修理修理罷。
Tony老師點點頭,引著她從旁邊一個小門進去,裡頭陳設簡單,只有一套理髮裝置,但架子上的東西仿佛挺齊全,何秋水看了一眼,有些詫異。
Tony擼起袖子來,露出手臂上的刺青,何秋水透過鏡子看見,不由得有些好奇。
「是不是覺得奇怪啊?」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就把胳膊往她跟前一遞,「你猜猜紋的啥?」
這人還挺愛說話,何秋水笑了起來,猜道:「……這是貓?」
臉圓圓的,還有三根鬍鬚,挺像只肥貓。
Tony老師白了她一眼,「老妹兒你啥眼神兒啊,這明明是老虎,左青龍右白虎的虎!你不能因為它胖就覺著它是貓啊!」
何秋水頓時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對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告訴她這是以前讀初中的時候趕潮流紋的,後來人胖了,紋身也跟著胖了,說起以前的事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然後又問她:「老妹兒,我看你腳不好,摔著啦?」
何秋水嗯了聲,「工作的時候不小心摔的,剛拆了外固定支架不久。」
Tony哦哦兩聲,「你咋那麼不小心啊……哎給你剪個初戀頭好不?再染個深棕灰色,看起來比現在還小,還能讓臉顯小。」
何秋水原本還覺得挺奇怪,聽到最後幾個字就明白了,得啦,胖人先胖臉誠不我欺:)
「初戀頭是什麼樣的?」她想了想,還是問了句。
Tony從抽屜里抽出一本冊子來,還挺新,翻開來找到他說的那個,何秋水看了眼,「哦,是鎖骨發啊,也好,就這個罷。」
「好嘞!」他抄起工具,對著何秋水的頭一頓操作,等頭髮染色的時候,何秋水無聊的和他閒聊,問他怎麼會想到在腫瘤醫院裡來這個店。
他解釋道,「我爸是這裡的護工,幹了十幾年了,剛好醫院有意向給化療病人提供發套,我爸覺著挺好,就讓我回來干唄。」
「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何秋水好奇起來。
「我以前在京市開婚慶公司的,搞攝影,比現在多掙不到兩個錢,還比現在累多了。」
何秋水驚訝的咦了聲,「那你是半路出家學的理髮啊?挺不錯的嘛。」
「還成還成。」他爽朗的笑起來,然後問,「老妹兒你是幹啥工作的啊?」
「跳舞,在歌舞團。」何秋水笑應道,又點了下頭,「不過以後不跳了,回去幫我爸看店去。」
原來是這樣,他低頭看了眼何秋水的腳,體貼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頭髮在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上好了色,何秋水躺了下來,洗好頭後吹乾,「怎麼樣,看看滿意不?」
鏡子裡的女孩子這是已經換了個髮型,深棕灰色的髮絲長度剛剛垂到鎖骨,幾綹劉海微微遮住眼皮又沒有擋住視線,遮住了她原本露出來的光潔額頭,看起來臉真的小了許多。
何秋水點了下頭,「蠻好的。」
比她想像的要好許多許多。剪頭髮不要錢,但染頭髮要錢,臨走前她還跟Tony老師互相加了微信,「下次再來找你剪。」
「行,我替那些有需要的病人謝謝你。」說了兩句,何秋水就帶著拐杖離開了理髮店。
已經快要中午了,外頭沒什麼人,她沿著小路慢慢的走著,拐杖被她橫著提在手裡,努力的靠自己雙腿的力量往前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少分鐘,她走到了住院大樓前,忽然看見有個人低著頭從樓里走出來,臉色不太好,似乎有些凝重。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一聲那人,「嚴醫生。」
嚴星河今天又來醫院探望賀廣發,除了第一天情緒失控之外,後面每次他都把自己控制得很好,沒有再流一滴眼淚。
賀廣發有時候醒著,看見他來就很努力的笑笑,雖然笑容很虛弱,但嚴星河能感覺到他的高興。
偶爾能說話的時候,他會問問嚴星河的工作,然後靜靜地點點頭——他或許是已經沒有力氣像從前那樣指點學生,又或許是覺得他已經做得足夠好。
大多數時間是嚴星河在說,說他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問題,說他看了那些新的文獻,說他對以後職業生涯的種種規劃。
賀廣發聽著,偶爾顫抖著手指在他手心點一下,嚴星河就知道,他是在說好。
實在忍不住難受的時候,他會藉故去洗手間,然後站在陽台,讓風吹吹自己的臉,清醒一下,回過頭來,還能朝病床上虛弱的老人笑笑。
每天他和在容城的同門們換班,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守著賀廣發,他的生命一點點在流逝,他們能看著他的時間越來越少。
這天和從外地請假趕回來的師兄楊遠換了班,他離開病房回家,才走出住院部大樓,就聽見有人叫他,愣了愣,回過頭來,看見一個拄著拐杖的年輕女郎。
臉孔熟悉中有些陌生,他想了那麼幾秒鐘,才想起來這是誰,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麼又還沒脫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