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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家人上戰場的時候,我就坐在樹上等他們回來,只要聽到熟悉的馬蹄聲,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們回來了。”花琉璃靠著樹幹,抬頭看著天空,“對家人的思念與不舍,是人的天性,並不可恥。”
杜琇瑩沉默片刻:“郡主是在安慰我?”
“不是。”花琉璃笑著搖頭,“我只是在勸姐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活著,總要有順心而為的時候。”
杜琇瑩勾了勾嘴角,想讓自己笑了一笑,不曾想眼裡的淚水先落了出來。
祖父總是對她說,君子就是強者,強者是不會讓自己喜形於色的。
隨著祖父的病情越來越重,她心裡的不舍之情越來越濃,今天她本不想進宮,可是昏迷已久的祖父卻突然醒了過來,他老人家抓著她的手說,這是一場記錄史冊的宴會,她應該代他去看一看,瞧一瞧。
“這是大晉的江山啊……”祖父虛弱地睜大眼睛,“你替爺爺好好看一看,看著它更繁華,更昌盛才好。”
在那個瞬間,她哪裡都不想去,只想陪著祖父。
可是祖父的手,是那麼的用力,那麼的認真。
所以她來了,她看著幾位皇子殿下團結地一致對外,她看著陛下為了百姓,甚至不在乎所謂的仁厚名聲,她看到大晉未來的皇帝,在面對百姓問題的堅定。
若是祖父身體還康健,能親眼來看看該有多好?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心中的難過,偷偷流出來哭了一場,沒想到會被福壽郡主瞧見。
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福壽郡主的陪伴下,做了一件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扶著粗糙的樹幹,杜琇瑩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泣不成聲。
失去親人的感情太痛苦了,她今夜並不想做一個君子。
花琉璃伸手把杜琇瑩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任由她默默垂淚。
太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原本踏出去的腳,又緩緩收了回來,他扭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太監們,小聲道:“都不要發出聲音,跟孤回去。”
隨侍太監看了眼溫柔安慰杜小姐的福壽郡主,在心底默默搖頭,這都能忍,殿下對福壽郡主真是絕世真愛。
“安排兩個御醫去杜太師府上守著,不管什麼藥,只要對杜太師用好處的,都用上。太醫院那裡若是沒有合適的藥材,讓他們來找孤。”太子走到未央殿門口,看著殿內推杯換盞的眾人,“孤記得,有畫師把今晚的宴席畫下來了?”
“有的。”這種重要的場合,都會安排好幾個畫師從不同角度作畫,好留給後世瞻仰。
“去看看他們畫得怎麼樣了,若是有完成得差不多的,就先給孤取來。”太子道,“你給他們說,孤只是暫時用用,過幾日便還給他們。”
“是。”隨侍太監行了一禮,趕緊去找那些畫師了。
這次能來作畫的畫師中,又擅畫景的,有擅畫人的,還有擅長速畫記錄下大場面的,隨侍太監取了幾幅看起來還不錯的畫,匆匆離去了。
被取走畫的畫師心裡忐忑不安,難道是太子對他們的畫不滿?
哭過之後,杜琇瑩心裡好受了很多,她見花琉璃肩膀被自己眼淚打濕了一大塊,羞怯道:“對不住,我失態了。”
“美人梨花帶雨,算什麼失態?”花琉璃笑了笑,從錦囊里取出一把果脯,放到杜琇瑩手裡,“來,我們補充點體力?”
“多謝。”從未在外面吃過零嘴的杜琇瑩,看著花琉璃閃亮亮的眼睛,不自覺便取了一塊放進嘴裡。
酸酸甜甜的味道盈滿口腔,杜琇瑩感受到了一絲甜蜜。
“哭過之後,吃這個心情是不是變好了一些?”花琉璃晃動著兩隻小腿,笑眯眯道,“小時候邊關的食物少,但是每到水果豐收的季節,當地的百姓就會把吃不完又賣不出去的水果做成果脯。小時候我長得好看嘛,只要出門都會有漂亮的嬸嬸給我塞果脯。哥哥們說,我如果每天多出去走幾趟,家裡就能開果脯鋪子了。”
若是別人說自己小時候長得可愛,杜琇瑩只會覺得此人不懂自謙,但花琉璃這麼說,她內心只有瘋狂贊同,沒有其他想法。
“後來再大一點,家人都去了戰場,我就抱著一堆果脯,坐在軍營里等他們回來。”花琉璃挑了一顆果肉多的果脯,餵到杜琇瑩嘴裡,“只要嘴裡有足夠的甜味,無論面對什麼可怕的事,都能堅強起來。”
杜琇瑩想起剛見到花琉璃時,她跟她的兄長坐在路邊攤上,津津有味吃著一碗麵條,也不管旁邊那些食客身份是高貴還是低賤。
那時候她只覺得花家這對兄妹太不講究,如今回想起來,方才發現,是自己太過狹隘了。
祖父病重,尚關心著天下百姓,她又怎麼能因為身份,卻判斷別人高貴還是低賤?
是她錯了。
母親總對她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她只以為母親是怨她不願意成親嫁人,現在再想想,也許母親是在勸她,世間的人形形色色,不應該用統一的標準去判斷這人是好還是壞。
現在她明白了,改還來得及。
吸取著果脯上的甜味,杜琇瑩輕聲道謝:“謝謝,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