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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海雷丁明白無誤地下達了命令,「在戰亂開始前,混進皇宮裡去。」
安東尼明白這次要發揮他刺客的老本行了,尼克握住匕首,興奮得發抖。
「不要用刀,屍體留下傷口的話,圓謊很麻煩。」海雷丁看向船醫,「你來給大妃的飲品提供點調料吧。」
維克多哼了一聲:「我是醫生,不是殺手。」
「得了,你是個美第奇。你的親戚博爾吉亞家族有祖傳的毒藥坎特雷拉,我不信你家沒有拿手好料。」
「我最討厭你這點。」維克多冷冷地道,「什麼話都說得這麼露骨。」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抽屜里的暗格里拿出一隻三角形水晶瓶。晶瑩剔透的瓶子裡,裝滿淡藍色的細膩粉末。
「坎特雷拉會讓屍體腐爛發黑,臭的滿世界都知道,這個則美觀得多。溶於水無色無味,只要指甲蓋那麼一點兒,就可以讓人失知覺,高燒不退,最後像生病一樣自然死亡。」
尼克伸手去拿瓶子,維克多閃了一下,嚴肅地對她說道:「使用的時候必須戴手套,特別是像你這樣飯前不洗手、還喜歡啃指甲的傢伙。要知道愷撒?博爾吉亞和他的教皇爸爸就是不小心死於自家研製的毒藥,這在業內是最大的笑話。」
海雷丁忍不住笑了一聲,結果扯動創口,笑容扭曲在臉上。
「我已經派人把阿爾馬昂死亡的真相透露給禁衛軍,時間太緊,沒辦法全部策反,但是有兩個小分隊的隊長已經相信了,他們會把你們倆安全送進皇宮。」
chapter 32
揚帆新世界第一縷星光出現在天邊,大塞拉留宮美輪美奐的後花園中,一個女子靜悄悄地站那裡,望向遠方。
她已經生育過四個兒女,但一般人很難判斷出她的真實年齡:長發如瀑,身姿如少女般優雅曼妙,一張明月般澄淨的臉龐永遠掛著無憂無慮的微笑,只是笑起來時眼角細碎的皺紋難以遮掩,青春和美貌在後宮中泛濫成災,這女子獲得寵愛憑藉的並不是外貌,而是性格中一種天生的魔力:任何和她交談過的人,都會不由自主感到輕鬆愉悅。
她的名字叫洛克塞拉娜,站在奧斯曼土耳其權力頂峰的女人。蘇萊曼曾賜給她一個外號「古爾勒姆」,意思是愛笑的姑娘。在他心目中,她就像一個純潔聰穎的天使。而對這雙盈滿笑意的眼中沉澱著的黑暗,他視若無睹。
洛克塞拉娜打算放手一搏。
此刻,她想到自己還在世的兩個兒子,一個殘忍無能,一個嗜酒如命,沒有一個能勝任蘇丹的王位。三子一女中,唯有米麗瑪公主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野心和智慧。諷刺的是,女人在奧斯曼沒有任何地位,只有藉助男人幫助才可能獲得想要的東西。洛克塞拉娜就依靠著一個男人的愛,在這條艱難的路上披荊斬棘,終成傳奇。
她看著天邊的星,心中浮現出那個世上唯一無法被她操控的男人的樣子,那火紅的發色……她靠著一個男人獲得一切,絕不能因為另一個男人失去一切。
夜色漸漸濃了,洛克塞拉娜從花園中走出,步入白色大理石構成的迴廊,侍女在小桌上放了一杯石榴汁,這紅色的液體可以讓她的雙頰保持玫瑰般的紅暈。洛克塞拉娜並沒有退縮,輕易就認輸的人事無法走到這裡的,雙方勢均力敵,鹿死誰手還是未知。
她充滿自信,端起精美絕倫的水晶杯,慢慢喝了下去。
突然,一股火焰灼燒般的疼痛從胃裡升起,迅速蔓延到胸口,接著向她修長的粉頸爬去。杯子摔碎了,洛克塞拉娜勉強撐住身體,一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試圖張口呼喊僕人和侍衛。但那疼痛已經使她喉頭的肌肉變得僵硬,嘴唇開合了幾下都沒能發出一絲聲音。
她摔倒了,身體在纖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蜷成一團,止不住的抽搐,一種發自心靈最深處的恐懼充溢全身。
就在此時,迴廊拐角處的陰影里,緩步走出一個小個子侍女,洛克塞拉娜已看不清她的相貌,但還是伸出手去,可侍女卻只是站在那裡低頭看著,似乎這是一幕有趣的戲。
「祝你上天堂。」她輕輕說道,話語裡充滿快意,「我可不想死了以後還在下面看見你。」
洛克塞拉娜的視線,被永久的黑暗籠罩了。
尼克又耐心等了一會兒,看她徹底不動了,才蹲下去摸了摸鼻息。藥效果然如維克多所說,她還活著,但是皮膚滾燙,像是在發高燒。
「拜拜。」
尼克朝地上的大妃打了個招呼,接著轉到迴廊另一側和望風的安東尼會合,兩人迅速離開了這座死氣沉沉的宮殿。
洛克塞拉娜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急病打倒,昏迷了一個星期後,這位優秀的權術家在持續不斷的高燒中不幸喪命。舊貴族勢力突然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亂,王子們用了五分鐘就從母親去世的悲傷中解脫出來,並立刻開始瓜分她的政治遺產。畢竟蘇丹寶座只有一個,而王子卻有兩人。
趁著局勢大亂,海雷丁突圍回到自己的艦隊中。他整合自己的嫡系部隊和哥哥留下的勢力,帶著伊薩克的家人和一百條船安然離開了危機四伏的伊斯坦堡。
一個月後,海盜之城阿爾及爾。
熱氣瀰漫的浴室中,海雷丁獨自坐在大理石基座上,用金屬容器緩緩向身上澆水。清水浸透了他的長髮,順著脖頸一路向下,漫過這具健壯卻傷痕累累的軀體。他的創口已經拆線,但還沒完全癒合,經不起熱水浸泡,沐浴時只能隨便蒸一蒸再沖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