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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說法語嗎?」海雷丁問。
「會一點。」
「跳舞呢?」
「見過別人跳。」
海雷丁點點頭,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從現在開始,你一步也不許離開宮殿。每句話都必須使用法語,維克多會交給你禮儀和舞蹈。裁縫明天就到,裙子是你唯一的衣裳。」
法語和裙子
「一二三四,轉,二二三四,轉,注意腰部姿勢,一定要輕盈嫻雅。別低頭看腳,看著我的臉,目光要溫柔,溫柔明白嗎?就像一塊將要融化的杏仁奶油,有著絲綢的光澤,柔滑,細膩……」
維克多儘自己所能講解舞蹈要領,結果收到懷裡的小人兒一個豺狼般兇惡的眼神。
尼克餓得兩眼放綠光,惡狠狠道:「你再用吃的東西做比喻,我踩斷你的腳趾頭。」
維克多謹慎的把腿收回一點,「你拆了我也沒用,船長說了,今天中午你學不會這一節,就沒有飯吃。」
尼克推開船醫,衝到他的工作檯一通亂翻,從放手術器具的小木箱一直摸到頭骨模型里,也沒發現他私藏的點心。
「別找了,全沒收了,連餅乾渣都沒剩下。」維克多同情的看著她,「反抗船長是沒有用的,你就乖乖從了吧。」
尼克絕望的捂肚子蹲下,裙擺死氣沉沉的拖在地上,「結盟就結盟,幹嘛非要我跟著去法國!」接著忿忿的盯著維克多,「你法語說得好又會跳舞,為什麼不帶你去?!」
維克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動作惆悵而瀟灑,「顯然,我是個不容置疑的、才貌兼備、世所罕有的美男子。但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邀請函上寫的是:『海雷丁閣下及其伴侶』,私下裡玩玩無所謂,這樣正式的宮廷宴會,帶個男人去顯然有點驚世駭俗。」
「哎……」一聲長嘆,尼克徹底沒轍了。
同為歐洲天主教大國,西班牙和法國領土相接,各種利益衝突非常激烈。年輕的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作為哈布斯堡王朝皇室聯姻的最終產物,在二十歲即位時,就從祖上繼承了卡斯蒂利亞、阿拉貢、納瓦拉、西西里、撒丁、以及整個北美的統治權,新大陸的金銀財寶源源不斷注入西班牙,雄心勃勃的查理五世大有一統地中海的氣勢。
法國和西班牙爭奪瓜分義大利的鬥爭已經持續二十年了,一直勢均力敵,但自從去年查理五世登基後,風就偏向了西班牙。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處於下風的法蘭西不得不降下身段,打算跟北非海盜結盟共同抵抗西班牙。
「話說回來,船長早就想利用這一對的矛盾了吧,法國船一直不讓我們動呢。」
「是這樣沒錯,他是個少有的有遠見卓識的男人。」維克多頓了頓,他知道海雷丁出身很低,但在操縱時事上的精明手腕,任何一個貴族政客都遠遠比不上。機會是自己創造的,海雷丁頻頻給出交好暗示,法王才就此下定決心。
維克多冷冷審視著蹲在地板上的尼克,比起上層社會的名媛淑女,她當然是個語言粗魯、舉止放肆的小混蛋,但那種天生的氣質,可能才是船長選擇她跟隨的理由。
「你盯著我看什麼?穿裙子那麼可笑嗎?」尼克抬頭問。
「沒什麼,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有點像。」
「一點也不像,我是黑眼睛,你眼珠淡得跟玻璃球似的。」
「不是說相貌。」維克多把她拉起來,並排站在糾正舞蹈姿勢的大鏡子前,「瞧,膚色比常人更白,且不易曬黑,體型偏瘦,骨骼纖細修長,有點病態。」維克多拉開自己的袖子,露出比一般男人都細白的手腕,半透明的皮膚下能清楚看到一條條青色血管。尼克低頭看自己的胳膊,果然也是這樣。
「這又怎麼了?」
「這種體表特徵,以前我在佛羅倫斯的時候常見。」維克多頓了頓,「據我所知,多是近親結婚的產物。比如我母親和我父親是表兄妹,祖母和祖父是侄女跟舅舅,再往上追溯,基本都能扯上關係。」
「很奇怪嗎?」尼克無所謂道,「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我聽說埃及法老都是兄妹結婚,而且賽馬和獵狗都要血親□,產下的小仔兒才最純最好呢。」
「你知道從多少賽馬和獵狗才能篩選出一隻?血親結合,後代可能有超群的能力,但畸形和病態發生率也更高。看看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最喜歡用親戚聯姻擴大版圖,他母親胡安娜女王是個瘋子,父親早亡,他自己還算運氣,神智正常,只有個合不攏的突下巴。我們家呢,我堂舅有過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個是巨人,一個是侏儒。」
「呀,那兩兄弟一起出門,肯定很扎眼。」
「呵呵,他們倆已經沒有一起出門的機會啦……」維克多神經質的笑了,「不到五歲就給私下淹死埋了,家醜不可外揚。我去墓地里把屍體挖出來切開一看,骨頭都是扭曲的。」他摘下眼鏡擦了擦,淡色瞳孔熠熠生輝,「家族墓地是個好地方,總有稀奇古怪的屍體供我探索。話說回來,這也是我興趣的起源呢,一個同時存在瘋子、傻子、藝術家和詩人的家族,嘖嘖,豐富多彩。」
「美第奇是佛羅倫斯最大的貴族,維克多,怪不得你還能四肢健全的在這裡跳舞。」尼克看著他淺灰色的眼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早就被宗教法庭絞死或者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