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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個很適合的好機會。海妖因你落水受傷,我們船上的炮灰隊長……啊不,是衝鋒隊長這個職位暫時沒人替代,船長也很苦惱。紅獅子的福利待遇向來不錯,只要你入伙,以前的事可以一筆勾銷。怎麼樣?」
聽出這是誘降,土狼垂下頭,顯然興趣不大。
維克多早知他會抗拒,一點也不意外。走近一步,側身在伊內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難道,尼克的請求你也不聽嗎?」
伊內猛抬起頭,呼吸急促起來。
船醫用身體擋住周圍人的耳目,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在土狼面前揚了揚。「看,這是她親手寫給你的信,想聽聽內容嗎?」
伊內急切點頭,金眼睛死灰復燃般亮了,似乎生命力又回到乾涸的身體裡。
維克多執起紙條展開,這是小混蛋剛才寫給他的欠條,上面寫著:
帳房,見信如面。我欠維克多醫生二十塊金幣,請從我的存款裡面提取現金支付給他。尼克。
船醫盯著欠條,流暢地朗讀出一封莫須有的信來:
「伊內:見信如面。相信醫生,他是好人(好人一詞加了重音),會幫你脫困。說不定再也見不到你,再也不能跟你說話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我好想你……尼克。」
船醫語音輕柔,感情真摯,短短几句假話竟有生死別離般的效果,伊內瞬間紅了眼圈兒,目不轉睛盯著紙條問:「這……真是她寫的?」
「騙你幹嘛,瞧瞧,有指印呢。」維克多展示紙條上小小的紅手印,毫無心理壓力的欺騙一個可憐文盲,「她苦苦哀求我救你性命,我剛剛跟船長商量過了,只要你接替尼克入伙做事,就可以放過你。」
土狼痴痴盯著紙條,他雖不識字,卻依稀記得那些秀麗的圓弧筆畫。回憶起尼克可愛的音容形貌,想到她對自己如此有情義,伊內對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
「你看,尼克是船長的女人,其他男人輕易見不到的。不過只要呆在船上,好歹偶爾可以見她一面、說上兩句話,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再說你沒有身份又沒有錢,想追求任何一個女人也沒勝算吧,做海盜混出個頭臉來,可是這片海上最快的捷徑呢。」
船醫和顏悅色的勸說,滿意地看到目標動搖的神色。
土狼寧死也不願投降敵人,但三天裡接連遭遇暴力奪愛、古怪手術、暴曬酷刑,此時身心都已達到極限,生死關頭遇到這樣的選擇,自然掙扎十分激烈。他咬著嘴唇思慮了半天,終於敗在這封信的溫情攻勢之下,從沙啞乾裂的嗓子裡擠出一句話來:「好吧,我……我入伙……」
「來人,鬆綁!拿點水來,淡水哦。」
維克多立刻揚聲召喚,讓人把虛弱的土狼從桅杆上放了下來。伊內猛灌了兩杯冷水,從船醫手裡接過欠條,摸索著瞧了又瞧,寶貝一樣小心翼翼貼在曬傷的胸口上。
「這張紙你自己留著,千萬別給第二個人看,不然尼克要挨鞭子的,明白?」維克多低聲諄諄教導,聽起來果然是個可以信賴的好人。土狼早已見過尼克背上的鞭痕,知道紅獅子辣手無情,一邊猛點頭一邊鄭重折起紙條,藏在懷中。
我好想你……
她說想念他!她甘冒危險救他、給他寫信……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土狼默默回憶「尼克的親筆信」,只覺甘之如飴,再也不想自尋死路。
維克多詭計得逞,唇角上揚,鏡片閃出一片白光。
義大利的佛羅倫斯在一個清晨被長鳴的警鐘驚醒了。
市民們睜開眼睛推開窗,便看見一幅令人極其驚恐畫面——二十多艘大型炮艦停泊在港口,迎風招展的旗幟上畫著海盜的標誌。
阿爾及爾之戰大敗安德魯之後,海雷丁本應立刻回奧斯曼土耳其報告戰果,但為了尋找尼克,船隊在北非徘徊了整三個月。歸程在即,只為了維克多口中的鎖匠,海雷丁還是不嫌麻煩地繞道義大利。
上次拜訪佛羅倫斯是匿名前往,這次紅獅子卻乾脆帶著整隻船隊大喇喇闖進港口,連海盜旗都懶得摘下。佛羅倫斯的本土僱傭海軍完全不敵,只能任其停泊在大本營。
一個商業良港被海盜大軍包圍本來是毀滅性的災難,但紅獅子的信使讓佛羅倫斯商人們從絕望轉到狂喜。
我來給女人買點東西——獅子如此說。
佛羅倫斯身為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整個歐洲最著名的藝術之都,當然是採購各種時尚奢侈品的最佳地點。
海盜之王如此高調囂張的來購物,美第奇族長「毒蛇」洛倫佐也不得不率家族成員正裝前往迎接。華麗繁複的長袍在踩著繩梯登船時變成累贅,精緻時尚的髮型也成為海盜們嘲笑的對象。這群橫行佛羅倫斯達兩百年之久的金融黑手黨靠暴力發家,但惡黨面對具有毀滅國家的武力時,也只能放低姿態,奉承服軟。
洛倫佐低下了那顆傲慢的頭顱,向海雷丁奉上面見國王之禮:
「最尊貴的巴巴羅薩閣下,您的到來如黎明朝陽般照亮佛羅倫斯的每一個角落,美第奇竭誠為您效力。」
「那就麻煩族長了。」海雷丁懶洋洋的表情沒有任何感謝的意思,輕言慢語道:「我來給女人買些頭面,讓我的小寶貝兒高興高興。」
希臘神話時代早已遠去,如今地中海的霸主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命令,便如海神波塞冬的神諭般讓人不得不從。不管他口裡的寶貝兒是什麼身份,洛倫佐只能擺出恭敬的姿態服從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