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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市民自發聚集在悼念會場外面,想為這位慈悲又勇敢的王者獻上獻花,但被賦予朝拜遺體榮耀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
隊伍在排隊接受進入檢查,等待中,尼克扭頭看了一眼海雷丁。他身穿素淨白袍,鬍子颳得很乾淨,眼睛卻布滿血絲,深深凹陷下去。她陪他坐了一夜,到天明的時候才更衣潔面,前來參加葬禮。
他一聲不吭,如一條黑色的河流,靜靜流向死寂的大海。
尼克很清楚,船長的痛苦並不是來自蘇萊曼的去世,而是源自他失去的哥哥。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死於惡毒的陰謀,他要用所有理智克制,才不致作出瘋狂報復。伊薩克有四個妻子,十六個兒女,七個孫輩,失去了家中頂樑柱的他們,正急需海雷丁的照顧。
隊伍一眼看不到頭,尼克發現他們前面有個很高的金髮男人非常眼熟,他沒騎馬,但走路的姿勢和馬上一樣驕傲挺拔。
「阿爾瑪昂!」或許是等待太壓抑了,尼克出聲叫了他,禁衛軍統領回頭看過來,見是他們,便向海雷丁微微頷首,又無聲地轉回去。黃金騎士的臉瘦了許多,顯出一股凌厲陰鬱的氣質。在洛克塞拉娜獨攬大局的艱難時期,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繼續在帝都執行護衛任務。
走在隊伍最前端,尼克才知道為什麼會等待那麼久。八個穿制服的禁衛軍站在兩側,對進入的人一一進行嚴格搜身,連裝飾用的小彎刀都必須摘下放在外面。
「不讓帶武器進去?」尼克咬著指甲,有點焦躁。在這樣的亂局中,鐮刀不在身邊讓她很沒安全感。
走在前面的阿媽昂停下來,特意在門前等了一下。
「這是傳統,請放心,都是我的人。」他低聲向海雷丁解釋。
尼克看向船長,他點點頭,把腰間的大馬士革刀交出去,一個禁衛軍對他進行搜身。尼克也解下鐮刀,但對方伸過來搜身的手,卻被海雷丁毫不客氣地推開了。
「走開,不許碰我女人的身體!」
隊伍前列發生了一起小小騷動,陌生男人接觸一個女子的軀體是嚴重冒犯。今天夠資格參加葬禮的都是男性,還沒出現過這種例子,在阿爾瑪昂斡旋下,尼克只交出鐮刀,沒有被搜身就得以進入。
室內熏著極濃郁的乳香,巨大的圓形穹窿之下,蘇萊曼的棺木上雕滿金色鬱金香,代表著榮譽和永恆。一個人無論生前擁有多麼廣闊的疆域,死後所能占據的,也不過是這么小小的一塊地方。
眾人向遺體致敬後,便離開了大廳。有意無意地,海雷丁、尼克和阿爾瑪昂走到了一起。在一條一覽無遺的長廊上,海雷丁口唇輕動,用最低的聲音對另外兩人說:「陛下去世的時間不對。」
阿爾瑪昂身體微微一震,竭力保持行走的步速:「有什麼不對?」
「通報說是前天,但從氣味判斷,至少已經去了十天了。」
尼克心道:怪不得葬禮中使用的香料那麼多,原來是為了隱藏屍臭,可惜這種小花招根本騙不過海雷丁敏銳的嗅覺。
「她肯定有別的陰謀。」阿爾瑪昂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鬱了,「瞞著死訊不報,一定是準備好了才告知天下。」
海雷丁一言不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在海上混的人都知道,即使最平靜的海面下,也醞釀著洶湧的暗流。
根據傳統,告別遺體後要禱告,為死者祈福。三人被引導進一間寬敞大廳內,後面又陸續進來十幾個人,跪到他們周圍的地毯上,能容納上百人的大廳顯得空空蕩蕩。
「啊!贊您清淨,贊您超絕,您的尊名真吉慶,您的尊嚴崇高偉大,只有您是應收崇拜的。」領拜人洪亮的聲音迴蕩在大廳中,肅穆而莊重。
阿爾瑪昂是虔誠的教徒,此刻雙眼緊閉,深深沉浸在宗教氛圍之中。海雷丁私下裡是無神論者,但姿勢和念詞都很標準,只有尼克三心二意,眼珠再演眼瞼下溜溜滾動。
接著是一遍一遍的頌經,在念到最後一句時,就像提前商量好的暗號,一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爆發了。
周圍跪著祈禱的十多個陌生人突然暴起發難,從白袍下抽出匕首,朝阿爾瑪昂和海雷丁一擁而上。
凱撒遇刺的一幕再現,雙目緊閉的阿爾瑪昂瞬間被刺了十幾下,他大叫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抗就倒在地上。海雷丁肋下中了一刀,他緊緊握住刺進去的匕首,並以左臂擋下三刀。
暗殺猝不及防兩個武藝超群的男人頃刻間血濺當場。
尼克被這一幕驚呆了,常年鍛鍊出的反應能力使她迅速跳起,摸出靴子裡的匕首撲向刺客。
「船長!船長!」她驚慌失措地大聲喊他,可又無法分神去看,餘光里他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染紅了,尼克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出鞘。
殺!殺!殺!海妖雙目血紅,化身為真正的地獄修羅,每一刀都充滿世上最濃烈的仇恨。銀線一帶而過,血液噴出的聲音絲絲作響,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殺了四五人,回首一看,重傷的海雷丁還在堅持戰鬥。他手無寸鐵,僅憑巨力猛擊。紅髮披散如同火焰燃燒,男人像神話中的狂戰士,一拳揮下就令敵人血肉橫飛,筋斷骨折。
「叛徒!叛徒!阿爾瑪昂發出垂死怒吼,絕望的淚水順著臉頰潸然而下。搜身明明是由他麾下的禁衛軍進行,怎麼回一次放進來這麼多藏刀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