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尼克,還是搬出塞拉家吧,你知道她的名聲實在是……我不想你的名字和一位從事特殊職業的女性聯繫在一起。」
「尼克,中午不要頂著太陽出門,會曬黑的,要知道膚色可以直接看出人的階級和出身。」
「尼克,尼克,尼克,尼克,尼克……」
卡爾騎士不厭其煩孜孜勸導,試圖把一個純正的海盜爺們培養成心目中的閨秀。
「夠了!!!」
尼克大吼一聲,終於忍不住了。
回到阿爾及爾就招收新人,忙活了好一陣,根本抽不出來空去賣人。秋天不知不覺就溜過去,棉花、柑橘、葡萄全都收完了,田裡不缺人,人口買賣市場明顯冷清了起來。
尼克想淡季的時候把卡爾賣掉,肯定要吃虧,才盤算養一冬天,來年春天播種的時候再賣。
誰知道這個金毛完全沒有作為「私人所有物」的自覺,天天嘮嘮叨叨,比塞拉還像婆娘。除了起居作息語言,卡爾還不斷勸她脫離海盜組織,簡直永無寧日。
「辭職?你養我啊?」尼克反諷,吃飯還要靠老子,憑什麼講這樣大話。
「我養你,絕不讓你挨餓。」卡爾背脊挺的筆直,透徹的藍眼睛裡有種尼克看不懂的堅持。
傭兵、勞力、船員、農夫,這些年他都做過,一邊打工一邊找她,雖然不能像海盜這樣暴富,多養一張吃飯的嘴是沒問題。卡爾看著尼克襯衫下纏繞的紗布,她本應該一輩子都在人呵護疼惜下生活,而不是這樣顛沛流離。
「……算了。我喜歡自己養活自己。」
尼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身下金子的硬度讓她安心。金毛是個好人。雖然她不明白,一個視名譽為生命的騎士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給她做僕人,換床單、曬毯子,甚至鞋帶開了他都很自然的單膝跪下給她系。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她能感覺的出來,卻理解不了。尼克的世界永遠是買賣關係,付出,然後獲得報酬,不管是武力、知識、生命還是身體。在她眼裡,做海盜跟種莊稼一樣,收割生命換取金子,她自己的性命,也不過是交易的一個砝碼。
要說他有什麼覬覦,也不對。就算在船上打地鋪,卡爾也絕不會睡在她房間裡,一張毯子就在門外靠一夜,無論颳風下雨。眼神也是絕對純潔正直,除了偶爾莫名其妙臉紅,從來不會露出男人性暗示的挑逗意味。
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付出,除了阿薩。
卡爾的價值觀她不能理解,那種只願付出不求回報的精神更讓她莫名其妙的難受。於是尼克果斷決定,把他賣掉。
但是……
第一次:賣給去埃及的阿拉伯商人。第二天天還沒亮,金毛就回到塞拉家,把尼克的早餐準備好了。
第二次:賣給西西里島來收人的傭兵團團長。過了三天,手腕磨穿一層皮的金毛回到塞拉家,面不改色打掃房間。
第三次:賣給去新大陸種甘蔗的奴隸販子。過了十天,整個瘦了一圈的金毛又像往常一樣蹲在尼克屋前當門神。他是從船上跳下來遊了二十多海里回來的,襤褸衣衫下露出曬暴皮的肌膚。
用塞拉的話說,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尋回犬。
尼克徹底沒有辦法了。
狠心花錢買了皮膚膏和新衣服,尼克蔫蔫地趴在桌上看卡爾吃飯。就算餓成這樣,他還是保持那莫名其妙的「高貴禮儀」。
「賠錢貨。」尼克嘟著嘴抱怨。
連賣三次都跑回來,她在阿爾及爾的商業信譽已經低到極點了。這種涉嫌欺詐的行為本來會收到行會訴訟的,好在有紅獅子的聲望撐腰,最後都是把錢還回去了事。可付給中介人和行會的抽頭,是無論如何討不回來了。
尼克無限怨念的盯著卡爾:「都是一年期合約,你是白人,到時間就自由了,在新大陸還能分到地。我又不發工錢,金毛你腦子進水了?」
卡爾咽下口裡的食物,淡淡一笑:「你賣我是你的自由,我願意跑回來也是我的自由。還有,你好好坐,背挺直了,歪歪扭扭的像什麼樣子。」
轉眼看見尼克的襯衫皺巴巴貼在身上,一截塞在褲子裡,一截在外面吊著,接著皺眉表達不滿:「所以我說塞拉照顧不好你,衣裝是人的第二人格,即使身著陋衣,精神上也絕不能鬆懈,教養和品行完全通過……」
「啊啊啊!!!」尼克抱頭哀嚎,覺得耳朵邊嗡嗡作響全是金頭蒼蠅,「我不賣了還不成!你愛燙襯衫就燙襯衫,愛疊襪子就疊襪子,願意幹什麼都行!只求你別嘮叨了!」
「不行。」卡爾果斷拒絕,「我在冊封為騎士那天發過誓,耿正直言,寧死不誑!即使你是我的主人,不對的地方也一樣要說!」
「那我不要你了,你自由了,咱們兩清!我給你回歐洲的盤纏,對,今天晚上就有去義大利的船……」尼克抓狂,連成本也不計,就想把他丟出門去,再也不見。
「不行。」卡爾再次拒絕,口氣固執到尼克毛骨悚然,「我發過誓,堅持理想,無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上帝!」
「那、那意思就是說……」尼克聽不太明白,只覺得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過來,避無可避。
「意思就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呆在你身邊,而且告誡與勸導的權利我絕不放棄。」
騎士站起身來,手握胸口十字架,眼神像宣誓那樣虔誠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