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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行親蠶大禮的先蠶壇,建在江都城往北百餘里的遠古神遊村,屆時便是皇后身份尊貴,也得親自去的。
聞言,王皇后眼裡閃過一抹讚許,訝異於她如此細心貼切的同時,不由得心神舒暢,方才各家之言皆是大禮的祭祀禮品,禮儀規矩,確沒有一人說到鳳體安康上來。
這樣不動山不動水的話才是說到王皇后心坎里去了。
這親蠶禮三年一次,關皇后病逝便是因為三年前的親蠶禮受了寒氣,傷了腿腳,纏綿病榻兩年不到便丟了命。
「好,難得你有這樣細緻的心思,本宮很欣慰。」
良宵抿唇一笑。
說罷,王皇后起身,一時興起邀幾人去御花園一游。
有道是皇家大內風景別致,幾位夫人都是新奇的,畢竟隔天又可將此當作一項談資炫耀。
良宵卻是有些愁容,眼瞧著已過午後,說不定將軍下了朝就在遙竺院等她回去呢。
覺察到主子神色不對,小滿低聲問:「夫人,您怎麼了?」
良宵搖頭不語,只跟著往御花園去。
「您是不是餓了?」小滿不放心問,「奴婢帶了幾個糯米餅來的。」
「好好收著,弄掉了要丟人的。」良宵叫她捂嚴實了去,這樣的場合豈是……正想著,那裹著絲帕的餅子好似自個兒長腳了一般,從小滿袖子裡掉出來,沿著石板路往外滾去。
良宵心道不好,回頭瞧一眼已經走出幾步遠的夫人們,忙與小滿去撿那三個餅子起來。
鵝黃色的羅裙隨著她墩身的動作,在地上曳了一個小圈,橙金色陽光下,活像是石板路上開出一朵明亮的小皺菊,耀眼奪目,又嬌小玲瓏。
從延壽宮出來的褚靖遠遠的瞧一眼便邁步過來,先一步俯身撿起腳邊那個餅子遞過去。
良宵遲疑的抬起頭,神色一僵,慢半拍的接過那餅子交給小滿,頭皮有些發麻。
這倒好,她今日怕是來鬧笑話的。
哪家的夫人這般貪吃啊……
饒是這般尷尬處境,她卻能極快的反應過來,俯身拜見:「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無需多禮。」褚靖負手身後,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著,仔細描摹過女人小巧精緻的臉龐,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良宵亦是察覺到這樣探尋的目光,下意識後退一步,低眉錯開太子的視線,「想必皇后娘娘久等了,臣婦先行告退。」話落便急急轉身離去,小滿捂緊了那幾個糯米餅子快步跟上去。
太子回過神來時人已然走遠了,頓了頓,才吩咐身後的小太監,「待會把藏書閣那幅畫送去將軍府,給宇文夫人。」
小太監掩住心中詫異低低應聲,殿下可寶貝著那幅畫,三天兩頭的拿出來細細看一番,他瞧見過一回畫像上乃是一女子,生得傾國傾城,朱唇皓齒,說是一眼便勾人心魂也不為過。
這麼一說,倒是與先前那位宇文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難道說,殿下二十有三卻遲遲不定太子妃人選是因為……
小太監渾身一顫,埋首提步跟上去,嘴抿得極緊。
另一邊,良宵不動聲色的跟上眾夫人,賞玩御花園的心思是半分沒有,全想著方才撞見太子一出,說起來他們也是自小認識的,每每遇到也是平常得很,偏生今日不對勁。
她這腦袋也想不出哪裡不對勁。好比井水跟河水,都是水,有什麼不同?
唉,眼看日中又日落,她惦記著將軍呢。
等到酉時,王皇后腿腳累了,今日才算作罷。
宮門外的馬車上,身著墨青色錦緞長袍的的大將軍正半靠於窗側閉目養神,軒昂的眉宇微微擰著,暗自摩挲佛珠的動作緩之又緩。
聽聞外邊動靜,眼帘一抬,掀簾瞧去,眉間自然而然的舒展開來。
良宵好容易從那場難熬的賞玩里脫身,一出宮門就瞧見念叨了一下午的人,別提多歡快,登時提著裙擺小跑過去,「將軍怎麼來了呀?」
「別跑,」宇文寂跳下馬車,低低的說教聲里暗含幾分溢於言表的歡喜。
良宵停下喘了口氣,她這身子屬實弱了些,平日走的急了便要睏倦無力,活脫脫一個嬌美人。
可是來見將軍,哪裡能不跑呀?
身後的幾位夫人瞧見此番,走在最前面神色鄙夷,「都多大的人了,進宮一趟還要夫君來接送,沒分寸!」
「許是大將軍怕夫人認不得回府的路呢?」另一位別有所指道。
……
「得饒人處且饒人。」丞相夫人低呵一聲,獨自坐上了馬車,她從不理會這些嚼舌根的,今日這番卻是聽不得半句。
古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之說,不管旁人傳成什麼樣,這良國公府的三姑娘活脫俏皮,懂分寸,待夫君真心誠意,全然不似那種跋扈嬌蠻之輩。
*
將軍府。
良宵前腳剛下馬車,後腳便有一小太監登門來,她疑惑的瞧著那人,不像是皇后宮裡的。
宇文寂隨意瞥了眼,淡聲問:「公公何事?」
小太監猶疑了一瞬,握住畫軸的手沁出冷汗,殿下是正經主子開罪不得,這大將軍也不是個良善的。
也只能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硬著頭皮道:「回大將軍,太子殿下差小的給令夫人送一副畫捲來。」
宇文寂看向良宵,將她臉上極快閃過的驚疑盡收眼底,雙眸深邃如寒潭,臉色幾乎是一下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