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
城外條件更為簡陋,現在才將黑天,距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
宇文寂尋了塊安全的空地,搭了個簡易的營帳,拿來戰旗在地上鋪展,好叫嬌妻眯個眼。
阿四和小廝守在外邊,餘下將領也下馬三三倆倆圍繞著火堆聚在一起,養精蓄銳,等待天明。
營帳內,良宵頭枕在男人的大腿上,默默看著他輪廓堅毅的下巴,忐忑不定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將軍,一切都過去的。」
「睡。」一隻大掌蓋在她眼睛上,良宵聽話的閉上眼,心中思緒很是清晰。
本以為睡不著的,可迷迷糊糊的,竟真的睡了過去。
夢裡,有人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薄薄的一層繭滑過,唇上被碰了一下,有短短的胡茬扎在下巴。
好似有人在她耳力塞了什麼東西。
隱約間,又好似有人的呼喊,有刀劍摩擦,聲音鈍頓的,很遠。
她手心也是空空的。
良宵猛然睜開眼:「將軍?」
在她身畔的是阿四,她也不在那營帳內,一眼瞧去是蔥蔥綠綠的草叢。
「將軍呢?」良宵左右瞧過急問,下意識的摸摸耳朵,竟莫出兩團棉絮,她心中警鈴大作,登時站起身要往外走去。
「夫人,夫人別去!」阿四急忙攔住她,「方才突遇匪寇,將軍把您帶到這兒來就是想叫您……」
「匪寇?怎麼會遇上匪寇?」這廂,良宵往外走的步子更是攔不住了,「既不叫我還瞞我,阿四,我們得過去看看,不能叫將軍一人,他們不行的!」
天兒已經亮了,只稍越過草叢,便瞧見幾里地外打作一團的混亂人群,粗粗看去,身著粗布衣裳的匪徒少說有百來人。
良宵呼吸一滯,只一瞬便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竟是以一對十。
「我不能過去叫他分心,」她緊緊抓住阿四胳膊,「阿四你過去幫幫將軍,別叫他一個人!」
阿四搖頭,「夫人,阿四隻要守在您身邊,現今匪徒來路不明,隨時可能從別處躥出來,您別擔心,將軍身經百戰,不會有事的。」
「他也是人不是神!」良宵急得直掉眼淚,刀光劍影間,如長線般的血色綻出,她心驚膽戰的瞧著,指甲早已深嵌入掌心。
「阿四你去,我叫你去啊!」
良宵使蠻力推著阿四往前,「我一個人躲在這裡不會有事,你過去幫幫將軍好不好?」
「夫人,夫人……」眼瞧著距離那搏鬥之處越來越近,阿四不敢用力推拒主子,實在不得法,生怕這位主子不管不顧起來,忙道:「屬下去!」
良宵手上動作一頓,「好,你快去,我,」她四處看看,指著右側那顆樹道:「我就在那裡等你,一定不要讓將軍受傷知道嗎?」
「夫人放心,您千萬別亂跑,啊?」阿四緊握腰間佩劍,最後最後叮囑一遍才往前去。
良宵怔怔的看著阿四的背影,而後疾步往樹後去,捂住嘴蹲下,眼淚不斷從指縫滑下。
那伙人身手敏捷,手拿大刀,哪裡像是不入流的匪寇。
然而大難臨頭,她卻是累贅,只能躲在這裡幫不到他半分。
那十個人像是有意纏著將軍的,刀刀往致命處砍去,一刀未中一刀又起。
良宵面色痛苦的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曾經多少次他也是這樣死裡逃生,那後背上的疤痕,又是中了多少刀.槍.暗箭,若為了這麼份時時刻刻要看皇帝心意的榮華,倒不如徹底舍了去!
誰愛當這將軍誰來當,她們平平安安的度完這一生,哪怕是清貧,也好過將軍出生入死。
她只想將軍好好的,恨只恨自己不中用!
不知多了多久,耳邊的打鬥聲漸漸平息了,良宵已經泣不成聲,她僵硬的轉過身。
屍.體橫陳一片,那片黃土早被鮮血染紅。
她的將軍?
她的將軍仍然屹立不倒!
良宵撐著樹幹站起身,發麻的兩條腿兒直打顫,她躬身緩了一緩。
只在那片刻功夫,又不可遏制的想起當初,將軍給她揉腿,那時候過分的親昵叫她們不約而同的避開,試探著,向彼此靠近。
兩年時光說長不長,可她幾乎每做一件事每一個舉動都帶上了將軍的影子,悄無聲息的,他們融為一體。
她慢慢踱著步子,待腳下有了些力氣便跑過去,混亂不堪的小戰場,剛奮戰一輪的將士們各自收拾著。
可將軍的眼神,自她現身便落在她身上,無論何時,他眼裡都是她一人。
宇文寂撂下手裡余血未淌盡的大刀,見她過來,唇角帶笑,緩緩張開了手臂。
良宵卻是哭著的,她跑啊,還有幾步便能擁住將軍了,可他冰冷的懷抱到來之前,她餘光先瞥見城牆之上的一刺眼亮光。
是……暗箭。
「將軍!」良宵拼了命的跑過去,後背被尖銳猛地戳進那一瞬,她咬緊了牙關,冷汗簌簌流下。
原來這麼疼。
疼得她腿一軟,直接跌在男人懷裡,眼前極快的掠過將軍焦灼急切的面容。
良宵扯了扯嘴角,然往日溫婉甜美的笑容此刻卻有些苦。
「宵宵?」宇文寂兩臂攬住她腰肢,被她頃刻間發白的面色和發紫的唇瓣嚇得心尖一顫,「宵宵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