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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垂於膝上的手攥成拳,面色晦暗不明,黑黝黝的眼底,極快的滑過一抹痛心。
「你的母親,是你祖母一族的遠方表親,算是父親的表妹。當年,」說著,良裘又頓住,似有些難以啟齒。
誠然,當年那段有因無果的情愫,良裘求而不得的女人,嫁作他人婦。
他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直至悔悟後,及時救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良宵。
到底是將仇人之女養於膝下,帶著年少時那份愛戀,其中諸多晦澀難言的陰暗,面對性子單純又酷似當年少女的女兒,他道不出口。
這時,良宵不由得將心底猜測說出,她聲音有些發顫,「當年她難產,穆王為救她,去奪了靈藥,聖上的寵妃失了這味藥後香消玉損,穆王沒能救她,反因此惹怒聖上,沒了命,而那個孩子……是您撿我回去的,對嗎?」
父親是因為這層表兄妹關係,於心不忍才撿她回來的嗎?
可明明知曉她是大忌,要想瞞天過海,當年為何不將她養在鄉野偏僻之地,反養在江都城,甚至養在良國公府這樣惹眼的地方,甚至同意她與將軍的婚事,即便其中有胡氏作壞,但父親不是這麼魯莽庸碌的人。
良宵為自己有這樣的疑惑而心驚不已。
而她欲言又止的父親,神色凝重的點了頭,再沒說別的。
小滿端來新鮮餛飩,又輕聲退了出去。父女倆默然許久,良裘才問:「遙遙,現今朝中是個什麼境況?」
良宵眉眼低垂下去,「不好,一點都不好,聖上他……您回來是不是也聽到了什麼風聲?」
良裘拍了拍女兒的肩,「別慌,他奈何不了你。」
「有賢婿在,他便是天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不是這樣,大哥二哥皆被降了官職,許過段時日,將軍也要出征討伐西北,西北大軍很是厲害,若遇不測,恐性命難保……聖上此番動了殺心的!」
「他動不了你!」良裘壓低聲音重複道,「賢婿坐擁宇文軍,宇文軍姓宇文,而非大晉,你明白嗎?」
良宵不知道她父親為何還能如此樂觀,只搖頭,當年能為女人殺兄弟,現今還要指望皇帝手下留情嗎?
一場戰事下來,老皇帝多的是法子架空將軍的兵權。決不能坐以待斃。
「父親,情況真的不容樂觀,您遊歷太久,您都不知道!」
「遙遙,你冷靜一點。」良裘將女兒精心愛護了十幾年,聽了這話便大概知曉她打算做什麼,眉眼凌厲下來,開口時音量大了些,「你只要好好待在將軍府,旁的自有賢婿操心,他自有手段護你周全,這等事,不是你一個弱女子能解決的!」
「父親!怎麼能?我怎麼能讓他一人去應對?」良宵情緒有些激動,「當初,當初皇上賜婚也是您安排的嗎?」
「他愛你,就該承受你的一切,好的壞的,無一例外!」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良裘緩緩沉住氣,安撫道:「遙遙,你聽父親的,切莫輕舉妄動。」
然良宵怎麼能若無其事,那是她的將軍,因為她才受了牽連,不論如何,她都不該自私到理所應當的認為,他該為自己做這些,她怎麼能為一己安危利用將軍?
她們是一體啊,一損俱損。
從小教導她向善助人的父親,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然而不待她再問,良裘便匆忙起身。
「遙遙,好好待著。今日之事切莫告之旁人。」
「父親,」良宵一把抓住良裘,「您去哪?」
「你且記住父親的話便好。」良裘說罷便將她的手拿開,疾步出了屋子,門口的小滿和阿四不敢攔,等良宵追出去,只瞧見良裘消失於樓道的背影。
阿四及時攔住欲追下去的良宵:「夫人,已經午時,將軍怕是已經在府中等您。」
習武之人最是敏感,阿四方才已經瞧見良裘粗布衣裳上乾涸的血跡,身上的若有若無的氣息也掩蓋不住。
饒是如此,她並未說與主子聽。
良宵聽了這話步子一頓。
桌面上的兩碗餛飩已經涼了。
她看向阿四,聲音不復柔軟,「我不管你今日聽到什麼,都不許同將軍說半個字,」
這是將軍派來的人,便如冬天一樣,一心為她,卻也是將軍的心腹,終究是比不得小滿。
果然,阿四默默不語,小滿拿胳膊肘去捅她,「夫人瞞著絕非惡意,你若將事情說去了,反倒叫將軍憂心難安。」
阿四抬眸,良久才皺眉道:「既然相互都已經知曉,瞞著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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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阿四自幼舞槍弄棒, 說話辦事直來直去,卻比任何人看得通透。
事已至此, 相互瞞著還有什麼意義?
良宵想,將軍瞞她的心思,與她是一樣的,都想叫對方安心, 又想以一己之力為對方承擔些,卻又怕對方為此擔憂。
矛盾又複雜, 像一團毛線球。
有道是獨木不成舟,那一瞬, 她頓悟。
回府後,將軍果真已經在遙竺院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