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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就是立在跟前什麼也不做就足夠招他的了,何況鬧騰這些來攪亂他。
終於,將軍大人放下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褪去滿身防備。
「遙遙,」
「除了和離,什麼都給你。」
「千萬別動不該有的念頭。」
他聲音低沉暗啞,像極了清晨古寺敲響的大鐘,卻又透著絲絲懇求與無邊寵溺。
良宵渾身一震。
遙遙是她的小名,從前只有父親會這樣叫她,她成親後,父親搬去道觀修行,遠離塵世,再沒有人喚過她遙遙。
宇文寂在洞房花燭夜叫過一次,被她冷聲呵斷,後來便改為叫她良宵。
前世,宇文寂情深時總愛這般叫她,遙遙,遙遙,一聲聲的低喃仿佛要直抵心間,不論她再怎麼抗拒絕情,也有軟下來的時候。
四年啊,是顆石頭都捂熱了,相互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宇文寂求而不得,她也求而不得,只要有一個人低頭,她們就能圓滿了。
可誰也不低頭,相互較勁,就那麼磋磨光陰。尚且年輕氣盛時最不怕時間流逝,災禍臨頭時才明白她們沒有多少個四年。
那時候,遙遙是遙遙無期的遙。
夜裡吹起陣陣涼風,三兩句貼心窩子的深情語鑽進耳里,還不待細細回味便又隨風而去。
良宵知曉那時候最應予以回應,挽回將軍,然不待她開口,男人便極快的走開,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只一瞬,她極快的扯住男人的衣角。
她揪住那衣角不肯放,緩了緩,認真道:「都是真的,請將軍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改好的。」
語畢,手下一空,將軍已經抬腳走了。
也不知這話到底是聽沒聽進去,她苦苦思索,找個算命先生來演一齣戲,就是要將軍知曉她是何緣故會回心轉意的。
良宵無措的望向書房昏黃閃爍的燭火,心裡空落落的。
將軍會信的吧?
那琉璃珠花簪還是叫她找著了,撿起來時沾滿淤泥,清水一漂便露出原本的高貴清雅。
良宵仔細端詳著,最後放回那裝著珠寶的箱子裡好好存著,並勒令冬天下回一定提前跟她說,這樣的烏龍可不能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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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難得安寧平靜了幾日,下人們雖過著安生日子,行事卻比往常更仔細謹慎,個個提起心思注意著。
放眼江都城所有高門大戶,從前將軍府的差事最好做,雜事少銀錢多,可自從夫人嫁進來,將軍府的差事便成了最難做的。
誰也不敢忤逆大將軍,可遙竺院的主子天生是個愛鬧事的,三天兩頭整一出,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在鬧什麼便被罰了月例銀錢。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禁足結束這日,遙竺院的下人聽聞夫人要出門,便隱隱知曉又有一場軒然大波,忙前忙後的,有眼力見的冬天最先反應過來,忙叫守門小廝去書房匯報。
恰好這日大將軍休沐,小廝磕磕巴巴的將這幾日遙竺院的近況籠統說了遍,瞧見將軍神色還算平常才敢說出今日夫人要出門。
果不其然,大將軍聽到出府這樣的字眼瞬間變了臉色,心裡窩火不已,疾步往遙竺院去。
遙竺院。
良宵起了個大早,精神氣十分好,白皙細膩的臉蛋由內而外透著自然的紅暈,她叫小滿盤了個尋常婦人髮髻,冬天在她發間插上一根珠花簪子,又選了一對白玉耳墜,至於衣著,良宵隨手指了件桃紅羅裙。
再簡單不過的裝扮,卻耐不住良宵那絕色的容顏和玲瓏纖巧的身段,她今年十六,正是女子大展風華的年歲,有如桃花初初綻放,清新脫俗卻不失嬌艷。
梳洗裝扮完畢,小圓也已將糕點裝進食盒。
從寢屋到廳堂這幾步路,良宵腳步輕快,嘴裡哼著小調兒,桃紅裙擺隨著她鬆快的步伐在空中漾起波浪。
禁足這幾日她早在府里待厭煩了,將軍不常來遙竺院,她不知該怎麼與將軍相處便也識趣的不去惹他心煩,這日禁足結束,她心底自是暢快的。
可這種暢快在見到周身寒涼的大將軍時,竟齊刷刷的縮回了肚子,好似老鼠見了貓似的,本能的防備退縮。
宇文寂心頭存著一股火氣,來到遙竺院卻是見到這女人笑得好生歡快,那股子頓時升騰至胸口,如此不上不下的堵著,最是難受。
臉色自然不好看。
「將軍來了。」良宵輕笑著問候,攪在一起的雙手有些發涼,她打心底里害怕宇文寂板著臉一言不發的模樣,光是瞧一下便止不住想逃。
若是他笑一笑,溫和的說說話,實在不濟,千萬別動不動就冷著臉也行,可大將軍的慣常神色便是板臉冷臉不說話。
就像現在這般,分明她安安分分的什麼也沒做。
宇文寂高大挺拔的身子擋在門口,壓迫感十足,視線極快的略過她全身上下,最終落在小圓提著的食盒與小滿拿著的油紙傘上,沉聲問:「去哪?」
良宵答:「約了姐姐游湖,城南的碧湖。」
宇文寂頓了頓,想問的話在心頭滾了千萬遍,最後卻是問:「好端端的游什麼湖?」
實則他想問的才不是游湖,就怕她打著游湖的名頭弄一出金蟬脫殼來,打他個促手不及。
畢竟有前車之鑑。
此時良宵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宇文寂的心緒,他才會這麼緊張、躁動,以至於什麼都沒問清便先入為主,料定她存了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