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頁
人心易變,隔牆有耳。
他只要護良宵周全。
除了在她那裡沒有退路,餘下的,條條路皆為求生的退路。
-
十二月初,正是邊關極寒之時,連日大雪紛飛,又加狂風怒號,尋常百姓是閉門不出的,沿途回江都城自也艱難十分。
然良宵這身子有些撐不住了。
一則寒冷,
二則吃食,入冬後鮮少有新鮮瓜果蔬菜,之前買到的都是農戶地窖里存放的,肉食也是鋪子裡賣的隔年臘肉乾,她這胃口被養得刁,吃了幾月下來,嘴上不說什麼,可身子藏不住弊端。
咳嗽腹痛瞞得了一時,瞞不過宇文寂那雙精深銳利的眼。
本還身形窈窕的小可憐瘦得一陣風便要吹倒,藥湯日日熬,偏邊關也沒什麼上好補藥。
遑論是藥三分毒,再這般耗下去,拖到來年開春氣候好轉,只怕傷了根本。
與此同時,宮裡的老皇帝早已纏綿病榻,上回氣得不輕,稍微清醒後,又得知褚靖監國時,與諸大臣商議妥定,他視為心頭刺的臣子不日便要風光回歸,這口氣無論如何是下不去了。
這下子不僅遷怒兒子,連身邊人也難逃一劫,偏身子不容許,才怒聲大罵完又一個不妨陷入昏迷。
這架勢,病中言語大抵也作不得數,服不了人。
此為天時。
謀劃這一場,註定宇文寂占上風。
宇文軍已派出一隻分隊前往邊關,沿途清理雪道,待抵達時,連日大風大雪停了。
長居邊關的老農說年年都如此,下個十天半月的,又停個三兩日,這是老天爺開恩,給大家一條活路呢。
更像是給良宵一條活路。
良宵恨透了這具不爭氣的身子,從前作天作地精神氣兒極好,現在安安分分的,有幾分賢妻模樣,反倒受不住了。
昨夜子時腹痛到冷汗淋漓,今晨又吐得昏天黑地,午時又凍得直打冷戰。
瞧見宇文寂那蹙得極緊的劍眉,整個人更加不好,一時又自責又愧疚,實在不知怎麼辦才好了,有那麼一瞬竟想一死百了。
她不是悲觀厭世之人,到底是邁不過心裡那道坎。
左不過塵埃已定。
待回了江都城,宇文寂高高在上,權勢滔天。
而她要面對的,是處處算計利用自己的胡氏和良美,要面對的是難以啟齒的身世。
一個賤妾所生的庶女,或是一個比妾還不入流的外室女。
什麼心動和情意,在現實和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她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良宵出神時,腦袋被輕輕敲了一下。
「想什麼呢?」宇文寂把吹涼的藥湯遞上,「待明早我們便啟程回江都城,姑且再忍耐一夜。」
她才回神便聽見回城這話,眼裡閃過一抹異色,而後匆忙揮走繁雜思緒,將碗端過來一口飲盡。
「好了!」良宵把喝得一滴不剩的碗面給宇文寂看,面色蒼白,那笑兒卻是甜。
不知曉的還以為她才將吃的是甜蜜餞。
可宇文寂知道那藥湯有多苦,從口腔蔓延,侵入心脾,呼吸間都是那個苦味兒。
邊關也沒有甜蜜餞賣。
他拿出來一塊茶樓用以調味的老黃糖,「張嘴。」
良宵先嫌棄的瞥了一眼,倒還是聽話的張大嘴:「啊——」
這糖塊甜膩了,齁得慌。
她吐了吐舌,翻身滾到床榻,一面不敢置信的感慨:「好快啊,好像眨眼間,劫難就過去了,總覺是夢。」
夢醒了,仍然深陷泥潭。
良宵還沒做過這麼真實的夢,說到底,還是她沒能幫上什麼,才覺虛幻。
於是她又正色道:「但回去也還要小心吶,萬一還有什麼被疏忽的地方,定要萬無一失才好,老黑他也與我們一道吧?我們一起回去。」
「劉大娘真好,等明早我便將剩下的首飾全贈她去,算作她教我烙餅燒菜、洗衣做飯的報酬。」
「等回去,小滿一定會被我嚇一跳,我不僅會縫補還會打理廚房了!」
良宵嘴裡不斷念叨著,宇文寂只無聲的盯著她那顯得空蕩的寢衣,一陣濃烈的痛意緊緊撅住他的心。
從前,遙遙桀驁不馴,嬌縱任性,甚至也曾有眼無心,視他於無物,肆意糟蹋他的心意。
當初馬上驚鴻一瞥,光陰卻多加磋磨,所幸他那份心意只增不減。
若要問,根本沒法子用言語說出,他這般卑微,又卑劣的,到底是因為什麼緣故。
世間好女子千千萬萬,他就想要良宵這樣的。
現在,良宵二十有一,性子良善,活絡樂觀,大多時候克制脾性,乖順懂事,從前那點壞脾氣幾乎瞧不見了。
她當得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也能做這衣食住行都需自己動手操持的平民婦。
而宇文寂年至而立,見過良宵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大約還有三、四章這樣就完結了。
想湊一個好數字,就九十九章,或者一百章吧。
第97章 前世二十一
一大清早,十里巷巷尾便停了一輛華貴大氣的車架,身後兩排高大的官兵立著,這浩大又氣派的陣仗,實為少見。
出入的百姓都止不住回頭看,邊關偏遠,只見過駿馬,像這樣的馬車哪裡見過啊。再往那戶人家看,豈不就是三四月前剛搬來那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