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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也都聽到了。
他自問自己只是好夫君,而非好父親。在教育孩子上除了冷聲斥責便是懲罰,他習慣把這小哥倆當作宇文軍里不聽話的小兵。
與兩個小屁孩計較這種事情,他也沒少做。
然而即便如此,聽到孩子對他的認可時,忽然間便領會到父親這個身份給他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滿足。
當年他得不到的,現今他能給予。
但這並不能成為占據他所有的情感。
兩人回到合歡居後,宇文寂從身後擁住嬌妻,附耳低聲呢喃:「孩子們會長大,成家,立業。」
良宵依偎在他懷裡輕輕笑,「我們會一直相伴到老。」
第77章 前世一
那個秋雨連綿的寒夜,燦若星辰光輝的將軍府驟然隕落至塵地里,一夕之間淪為江都城茶餘飯後的談資,令人唏噓不已。
更有甚者,皇上一道聖旨下來,竟要大將軍入死牢。
宇文軍上下百萬將士激憤難平,當夜裡丟兵卸甲來到皇城外擊鼓申冤,陣仗之大,大晉自建朝以來便從未遇到過。
派去的官兵非但綁不了人來,反倒被混雜在人群的將士絆了腳。最後這場聲勢浩大的申冤卻是被大將軍以一己之力平息下來。
安坐寢殿的老皇帝氣得鬍子翹上天也不得法,此番是鐵了心的要將宇文氏拔根而起,不料接著便有大臣覲見上言,字字珠璣,言辭懇切,竟是硬生生的讓人不得不將這皇命收了去。
群臣上言,將士不平,眼看便要因他一人而朝堂大亂。
到底是輕估了宇文一族的勢力根基。
老皇帝這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當夜大怒,將聖旨改為流放戍邊,無召不得回江都城。
已是夜半了啊,鬧得滿城風雨不得安寧。
宇文寂接下聖旨,待那來傳旨的公公走後,暗裡幾位忠將才現身出來。
「大將軍,此番沒個十天半月,我等怕是難將證據集全為您平反。」
「那伙狼子野心的來勢洶洶,竟敢打個措手不及,真乃叫小人得志!偏聖上也是個老糊塗的……」
宇文寂忽的低聲叱斷:「不得胡言!」
隔牆有耳,這個關頭更需小心謹慎。
幾人才默然垂下頭,猛地發生這樣大的事,除了滿腔激憤難以平復,剩下的便是懊喪,這天下是皇上的,現今宇文軍要改名換姓,出生入死幾年的將領遭此變故蒙受冤屈,哪怕只是一無名小卒也是不情願的。
可饒是大將軍落難至此,卻還不忘為他們的前途著想,天底下再沒有這樣好的將領,至少大晉再無第二個,將軍又怎麼會貪污軍餉玩忽職守?
膽敢虛妄此話的怕是瞎了他的狗眼!
想罷,那激憤之情便如滔滔洪水怎麼也攔不住,其中程副將道:「待我等連夜將那造謠的賊人抓來逼供,明日朝堂呈上,人證物證齊全,料聖上無論如何也不能罔顧事實良心!」
「都給我站住!」宇文寂高聲呵道,「眼下境況最忌衝動,不要命了嗎?都給我回來!」
宇文寂如何不清楚幾人所思所想,然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童的頂樑柱,這一去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他既已至此,何足牽連無辜。
「你們還瞧不清明白嗎?聖上要宇文族死,便是你們拿出證據又何妨?最後只會受我牽連深陷泥潭,送死的差事還沒做夠嗎?」
「倘若真為宇文某不平,便好生恪守職責,上敬老母下養稚童,切莫攪這趟渾水,明白否?」
「大將軍!」
「宇文某受不起這聲將軍,你們現今馬上從角門出府,萬萬不得叫旁人瞧見,去!」
大伙兒相互推搡,哪裡肯去,僵持半響只見面前的高大男人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幾人撲通一聲跪下。
宇文寂步子一頓,暗自闔上眼眸,到底是狠心的抬腳往前走,身形隱於濃郁夜色時,只留下一聲厚重的「回去。」
君臣已離心,不是單單幾張證據便能化危機於安樂的。
這貪污軍餉,玩忽職守的罪名,世代忠貞的宇文世族絕不能平白受下。
卻不該在此風口浪尖上強行逆轉。
天時不在,地利全無,單有人和成不了大事。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宇文寂深諳此理。
然而趕走忠心屬下容易,他的求而不得該如何是好?
她才歡快的拿了和離書回去,卻受了那樣天大的委屈。
世事難料,無異於心有餘而力不足。
將軍府連夜被搜查,現今官兵離去,下人僕從四處奔走,往日恢宏大氣的府邸一片沉沉死氣。
宇文寂自前院走來,往日盛景便似游龍般穿梭眼前,直到行至遙竺院外,男人冷峻剛毅的面龐才緩緩浮上幾分柔和。
屋裡靜悄悄的。
他從懷裡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門進去便瞧見和衣坐在門口的小可憐兒。
往日最囂張跋扈,美艷動人的天上月,現今跌落地下滿目絕望淒涼,卻仍是他觸手不可及的水中月。
「起來。」宇文寂蹲下托起良宵的身子,將不言不語的人抱回床榻,拿了榻邊的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污漬。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小滿默默退下,準備去右側的小庫房收拾些值錢細軟銀物,此去邊關,日子艱苦,若再沒了銀錢傍身,當真要將主子往死里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