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兩人這廂正在灶房裡說著話兒,院子外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劉大娘探出個腦袋往外看去,「老婆子去瞧瞧,夫人您可別出去著涼咯!」說罷便急急出了屋子。
良宵老實待著,一面往灶里添了幾根柴火,藥罐子裡的藥味漸濃,過了好半響不見劉大娘回來,她微微皺了眉,也不知曉這時候誰還會來。
又過一會子,只聽見一陣陌生的腳步聲。
「是誰啊?」良宵起身去窗戶邊上往外看了看,冷冷清清的院子只剩風兒捲起的黃葉子在地上打轉。
不知怎的,她手心沁出些冷汗。
整個人也不由得僵愣在原處,這境況叫她沒來由的心慌。
良宵緊緊握著手上那截乾柴,試探出聲,尾音顫了一顫:「劉大娘?」
話音甫落,灶房的木門被人猛地從外推開。
那一瞬,心跳出了嗓子眼。
良宵急促往後退,下意識舉起乾柴對著那帽檐遮了大半張臉的男子,「你是誰?」
來人聲線沙啞:「遙遙。」低低喚這一聲後,那寬大的帽檐才被摘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良宵哐當一聲丟下那乾柴,似不敢置信的驚呼:「父親?」
竟是她四年未見的父親?
面對女兒這防備的姿態,良裘不由苦笑一下,再度替她確認:「遙遙是我。」
竟真的是!
良宵驚訝之餘忙提步上前仔細打量一番,到底是熟悉的臉龐,她心下一松,又急急問:「您,您怎麼知曉我在這裡?您怎麼來的?您這些年還好嗎?」
「我這把老骨頭好得很,江都城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怎麼跟他來這地界受苦受累?」
良裘當初千挑萬選,挑中了宇文寂這個權勢滔天又專情不二的男人,是為女兒的避風港,哪料如今出了這麼一遭。
江都城發生那樣大的事情,堂堂大將軍被罷職遣派戍邊,早在半月前他就得了路人消息,緊趕慢趕的趕來,又找了大半日的地方才找到這偏僻處,再瞧見女兒這消瘦模樣,良裘不由得怒從中來。
「是不是他逼迫你的?竟還叫他人來監視,遙遙現在跟我走,回江都城。」說著,良裘便抓住了良宵的胳膊往外走。
可憐良宵才消化下再次見到父親的震驚欣喜,現在凡事都一頭霧水的,她哪裡能走啊,「父親您等等!」
「還等什麼?等宇文寂那個臭小子回來逼迫你不成?」
良宵急了,死活也要拖拽住自己這鮮少如此衝動的父親,「不是這樣,您聽我說啊,他待我很好,今日這番都是我的過錯。」
「何出此言?」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父女倆久久未見,好不容易坐下來,良宵才將事情原委通通與良裘說過,其中有關胡氏和良美的險噁心思也並未隱瞞,她自小與父親親厚,也想知曉自己的身世。
果然,聽完後良裘的面色沉重下來。
「父親?」
「遙遙,這不是你的錯。」
良宵斷斷不會信這樣的話了,「是我錯聽母親…她們的話。」
「這不是你的錯。」良裘拍了拍她的肩膀,可除了這句,再沒說的別的。
按理說,她與胡氏和良美的糾葛該叫父親為難才是,可如今父親面色淡淡,倒像是更在意旁的事。
這叫良宵覺察出些許不一樣來,她在心裡掂了一掂,艱澀問:「父親,我是不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良裘疾聲打斷:「別多想。」
可仔細聽來,竟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莫名的,良宵心涼了大半截。
倘若真不是,那她極有可能是父親與別的女人,沒名沒分的女人生下的庶女,又或者,是最見不得人的外室女。
這樣的念頭一旦生出便不可遏制的往深里拓展開去。
多年來胡氏待她和良美的區別。
她們的恨意她們的算計。
而她……
「遙遙,」良裘沉聲喚她。
良宵回過神來,再看父親卻覺得陌生了,她垂下眼眸,語氣低落道:「您不用瞞我,女兒闖下這樣大的禍端,若不是宇文寂,他不嫌意不責怪,怕是沒有今日的我。」
聞言,良裘卻忽的激憤訓誡:「不准妄自菲薄!他沒能耐護不住你,何須你來承擔過錯?」
「你瞧你現今過的什麼日子?」他指著那藥味濃厚的罐子,又起身瞥過這狹小的院落,「父親精心養你長大成人,又風光將你嫁去將軍府,便是叫他這般糟蹋的?」
良宵怔然,從小到大,父親從未這樣嚴厲過。可她已經不是那個不能辨別善惡好壞的小姑娘。
父親這樣苛刻的話不對。她雖是宇文寂名義上的妻,可萬萬沒有她高人一等的道理。
遑論四年的折磨,她一直處於不公正的上方。
這一番激烈的話語過後,良裘默了半響,良宵也不再言語。
父親的到來,打亂了她原本的打算。
*
良裘到底是一人離開了,他回江都城,囑託她等消息。
此番來去如風,攪起一湖漣漪。
劉大娘被打暈放在偏房裡,醒來時也十分茫然,那會子她去開門,還沒見到人影就被敲暈了腦袋。
良宵拿話哄她,喝了藥便躺上床榻。
迷糊間,有溫熱的東西擦過臉龐和十指,有輕聲的走動和碗碟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