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頁
這段時日於宮中的變化是,木誠已經開始出現在人前了。
他會隨侍到文華殿中,不過從不輕發一語,只像個影子一般,隨朱英榕來去,若偶然獨自遇見屬官們,必然都十分恭謹有禮,比別的內侍更賠了兩分小心。
如此一兩個月下來,屬官們對他的印象居然都不錯。
還有人來勸展見星:“皇上慣了由他服侍,就由他去罷。一個閹人,還能鬧出多大動靜不成。你跟他較這個真,不值當的,不如去跟皇上認個錯,總這麼冷著,可是自誤了。”
勸的人原是好意,但展見星不能領受,她性情如此,沒做錯而為搏聖寵去曲意和之,那與奸佞之流有什麼區別?
她想在面見錢太后時再商量一下,因為實質上對木誠最有控制力的人就是錢太后,臣子們畢竟是臣,君臣之間,存在著一條不能逾越的線。但一直沒有這個機會,因為自那以後,錢太后雖仍不時召見講官,卻不知有意無意,總是跳過了她。
展見星心裡覺得這不合常理,事未辦成,無論是她,還是錢太后,應該都想再碰個面才是。
她私下向另外一個被召的講官打聽,那講官閒聊著將面見時的情形告訴了她,究竟也沒什麼異常。
她納悶了兩日,朱英榕卻非常久違地,在這日屬官們都走盡之後留下了她。
展見星心內有點激動,她不肯違心向朱英榕認什麼錯,但於情分上,畢竟還是惦念著,那麼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說沒就沒了,她不是不可惜。
便不覺帶笑向朱英榕看去,朱英榕在上首看她極為清楚,怔了一下,脫口道:“先生。”
喊完又是一怔,因為這一聲語調欣然,儼然是從前口氣。
“皇上,天色晚了。”木誠在側,低低提醒了一句。
朱英榕冷靜了下來。
“先生,”他仍舊這麼叫,但聲調已大為不同,透著十分冷漠,“你為何向別人打聽咸熙宮之事?”
展見星微愣,屬官們私下的言談,如何會傳到朱英榕耳中?
她心生謹慎,但也未如何緊張,因為她打聽的不是咸熙宮的私事,錢太后召見講官是十分光明正大的事,她同為講官,順嘴問兩句從哪條論起也不犯禁。
“臣沒有刻意打聽,只是問了兩句太后娘娘貴體安康。”
她這解釋已算婉轉且避忌,朱英榕的臉色卻無絲毫迴轉,聲音且更冷:“太后貴體如何,與先生沒有絲毫干係,不勞先生操心。”
一側的木誠將頭往下低了低。
展見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那一瞬間,她在木誠嘴角看見了一閃而逝的笑意——
木誠到底笑沒笑她不知道,但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失寵”的表相之下,那個真正的原因。
荒誕到她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莫急莫急,這裡的鋪開必不可少,反正橫豎就是一兩周的事啦,挨不住的小天使養一養也好。
然後對,到第五本了,我終於有了想寫系列的感覺,我給了小天子這麼完整的童年和少年設定,好像水到渠成地就想拿去用一用。
第154章
於展見星來說, 這個局實在可笑到不堪一擊, 她動動手指就能破掉, 可是她同時遇到的是比錢太后更甚的困境——她不能動。
無論朱英榕對她的猜忌到了什麼程度,她不能自證。
她只能辯白,可從朱英榕冷冷的表情中, 她意識到她的空口辯解在他眼中是多麼無力。
她試圖詢問, 朱英榕不願理她——根本難以啟齒, 直接起身走了。
接下來, 沒等她尋到機會弄明白朱英榕為何會對她生出這個誤會,朱英榕先一步出了手。
他找來了方學士,想下旨將展見星外放。
方學士愕然而不願遵從:“展見星自任講官以來, 實心任事,並無過錯,皇上怎可聽信小人言語, 隨意放逐臣子, 使下臣寒心?”
朱英榕皺眉道:“沒有什么小人言語, 是朕自己的主意。展先生本是外臣, 在京已有四五年, 再放出去歷練一番,也沒什麼不妥。”
方學士的眉頭皺得更緊, 他也不客氣了, 直言道:“皇上近侍木誠與展見星的恩怨,宮中無人不知,皇上既然執意不肯親賢臣, 遠小人,那不如將臣與展見星一同外放了罷!否則,有臣一日,就不敢奉此詔。”
木誠正侍立在御座右後側,聞言躬身,謙卑道:“閣老,奴婢絕沒有挾私報復之心,更沒有向皇上進過這樣的話,當著皇上的面,奴婢不敢虛言矯飾,請閣老明鑑。”
朱英榕沒料到方學士態度這麼斬決——做到方學士這樣的地位,其實是不存在什麼外放的,把中樞的首席閣臣外放到地方上去,那失的是朝廷的體面。要麼就直接辭官不做。
朱英榕因此有點慌神,跟著解釋道:“木誠真沒有說過,朝官的去留,他就是說,朕也不可能聽他的。”
方學士聽他這個話音清醒,確實不像被攛掇的樣子,口氣才緩和了些,但仍一口咬定,不能奉詔外放展見星。
朱英榕未曾親政,沒有繞過內閣直接下中旨的權利,方學士不同意,他這個意願就達不成,便有點急躁起來。漸漸地,弄得方學士也又生起氣來——既然說不是聽了誰的讒言,那又為何堅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