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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於男人是絕大羞恥,就算看好了也很少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曾求醫的,唐如琢一愣失色,忙捂了嘴:“星星,我不笑你們了,你可不要告訴人,我叔叔知道了饒不了我。”
中榜的大喜事在前,誰又真的認真討論這些,不過互相取笑而已。笑過一陣,三人又重新說起殿試來。
在舉業路上,眼下還不是終點,考過會試只算是准進士,期間產生的名次除了一個會元比較值錢——今科會元出自科舉強省江西,餘下的名次哪怕是第二也沒多大意義。再過十來天,下個月中旬舉行的殿試,才最終決定了將要公告天下的三甲進士,那時的榜單,也才能叫做金榜。
殿試比起會試要舒服許多,春風煦暖,只考一天,做一篇文章,允許提前交卷離開。因為能坐在這張桌椅前的考生至少一個進士已經穩穩到手,此時不過來排排名次,大家心態上也比較輕鬆。
只有一點不舒服:這一場考試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進行,皇帝坐得無聊了,隨時可能下來轉悠轉悠,對於考生心理上的試煉極大。所以要說輕鬆,又輕鬆不到哪去。
今科殿試的考題約幾百餘字,簡單概括一下即是:治天下術,禮、樂、刑、政,行之當何序,其道又何由?
這個序不難排,不論心裡實際想的是什麼,真排肯定得把禮排在第一個,因為這就代表了聖人立言的核心,其餘三個,考生倒是可以依個人喜好大膽發揮一下,就算不中皇帝和讀卷官的意,大不了名次往後掉幾個。
展見星一邊磨墨,一邊醞釀,她想了很久,左近考生們都寫小半了,她終於沉吟完畢,落筆。
臣對:臣聞帝王之治,本於道;帝王之道,本於誠……
她起筆慢,但寫起來很快,一行行館閣小字賞心悅目地從她的筆下流淌出來,破完題,拍完皇帝馬屁,就正式進入了自己的論點,列出禮來。
往聖絕學,治民教民,只在禮字。禮者,君臣父子,兄弟手足,兩姓之好,忠孝節義,無所不包,萬物皆容,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陛下聖神文武,承應天命,自來垂範天下,以禮修禮明……
她進入狀態,筆不能停,感知到身邊似乎有人站下,也無暇抬頭,只是一意寫去。
她不知道,皇帝駐足以後,看看她,又看看她整潔的卷面,陷入了沉思——
自別於禽獸?
是他想多了還是——?
作者有話要說:
四五年以後,楚翰林對著三個仍然光棍的學生陷入沉思:本官的門下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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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題目出自明朝天順年科舉,本來一般幾百字,全引用來太多了,我概括了一下。
然後星星的答卷有些是引用有些是我編的,就是那麼個意思。嗯,自別於禽獸那句出自禮記,不是星星真大喇喇罵皇帝哈。皇帝要多想麼,不能怪她。
第71章
閣房裡明燭高照, 十二位朝廷方面的執政大臣齊聚其中,連夜將二百五十餘份殿試答卷排出一個初步名次來,以便天亮後送呈御覽。
時間很緊, 工作量很大,但閣房裡的氣氛忙碌而並不緊張, 能列席在此、相當程度上決定這一年最頂尖讀書人最終前程的大臣都不是第一次做這項差事了, 相熟的大臣們甚至會開兩句玩笑, 又或者就某份答卷該列到哪一等而大聲爭執起來。
自然, 能送到皇帝案頭由皇帝親自閱看的必然是上一等。
內閣方學士眼見到自己才打完一個圈的答卷到了吏部尚書手裡, 他一筆下去,分明要畫個叉,不滿地乾咳一聲:“聞天官這是什麼意思?如此錦繡文章,為何分到下等去?”
吏部尚書已快到花甲之年,聞言慢悠悠地停住筆, 撩起眼皮道:“閣部狀元之才,看不出問題何在嗎?明知不妥,何必去討皇上的嫌。”
戶部尚書坐在旁邊, 聽見他們起了爭執,探過頭來看了看,坐到這個位分的大臣都是慧眼如炬, 他馬上看出了問題所在,嘴上卻道:“哪有什麼問題?聞天官總是容易多想。”
聞天官不急不惱, 仍舊緩緩道:“伍尚書,本官將這份卷子歸於下等, 不送到皇帝跟前去,才是為了這個貢生的前程著想。本官雖定了下等,方閣部定了上等,綜合一算,大約歸在二三等之列,排得進二甲,耽誤不著什麼。”
戶部尚書不大以為然:“聞天官固然老成持重,卻是小覷了皇上的心胸,就是叫皇上看見了,又如何?何況此子既敢在答卷里影射,不論他是當真出於公心,還是想在殿試里出個風頭,就當考慮好後果。你我只以文意取士就是,何必不成全他。”
他話說到這個地步,聞天官搖搖頭:“也罷。”
手腕微微一轉,將那一筆劃下的斜槓補成了個不太圓融的圈。
戶部尚書就勢把卷子接過,也畫了個圈。
聞天官一眼瞥見,卻是有點哭笑不得:“伍尚書,你——唉,你哪裡是看的卷子,你分明就是想看熱鬧罷。”
戶部尚書不置可否,話里終究微微露了點意:“皇上行廢后之舉,你我當初沒有勸過嗎?拗不過聖意如鐵罷了。如今請皇上看一看天下的議論,也不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