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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看不見朱成鈞,朱成鈞一直在背後認真梳通她打結的頭髮,其實也看不見她的臉,這時聽秋果一說,他把臉往前一探,眼就直了。
展見星:“——你看什麼?”
她其實有點在虛張聲勢地強撐著了,人心虛時,大多如此。
朱成鈞沒回答她,只喃喃道:“不,我不喜歡女人。”
展見星面無表情:“哦,我知道了。”
但朱成鈞的話語跟他的表現是兩回事,他眼睛根本拔不出來。
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不過放下頭髮來,產生不了多大變化——但這變化又是分明著的,不論展見星把表情繃得多凶,掩蓋不了她柔和下來的氣質。
這一柔,朱成鈞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他完全分辨不了,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向她挨近:“展見星——”
他也不知道自己湊近了想做什麼,只覺得心裡很軟,像暈著一汪水,不對,是一汪酒,可能是桑葚酒,也可能是枇杷酒,不怎麼醉人,只是熏得他軟軟的,又覺得很甜。
即使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已經被一巴掌糊在臉上推開了,那點軟甜仍舊在他心裡揮之不去,他從展見星的指縫裡看著她,淺色瞳仁睜著,好一會,才眨了一下眼。
展見星:“……”她收手也不是,不收手也不是,惱得把他臉頰一掐,“你還梳不梳了?不梳我走了。”
朱成鈞道:“別走,我蘇。”
她這一掐沒留情,著實不輕,朱成鈞半邊臉都叫她掐變形了,吐出來的字也走了音,秋果感同身受地咧了下嘴巴,也一下子“清醒”過來:這要真是個姑娘,這會兒該含羞帶怯地低頭了,結果看展伴讀這下手狠的。
朱成鈞終於老老實實地縮回去編辮子了,他當然也是頭一次幹這個,但可能是旁觀者清,比展見星自己弄得好多了,工工整整的。
展見星早後悔一時腦筋沒轉過來讓他擺弄了,感覺到他似乎編好了,在退後打量一下——他是真的用心,眼神專注得不行,嘴角都抿起來。忙逃也似地跳了開去。
“怎麼樣,還行嗎?”她不敢搭理朱成鈞,去問秋果。
秋果讚嘆地豎起大拇指:“展伴讀,太行了!”
朱成鈞吸取了她之前的失敗經驗,沒弄分發,只給她在腦後總編成了一根辮子,清爽簡潔,與她偷來的衣裳正相匹配,她的臉面露著,沒什麼嫵媚之意,只是瓷白清柔里透著颯爽,像是個面容姣好而因家境又干慣了活的貧家少女。
“你這是渾然天成啊展伴讀!”秋果忍不住又誇了一句,又問朱成鈞,“爺,你說是不是?”
朱成鈞慢騰騰點了下頭:“嗯。”
他的眼神還是很亮,漸漸又泛起了一層霧,似乎是失神,似乎是糊塗,又似乎是說不清的一點疑惑。
“像就行。”展見星胡亂揮了揮手,請他們出去,“我換回來。”
門扉合起又打開,再出來的展見星又是一貫的模樣了,她給自己梳髮髻要順溜許多,不要鏡子也利落地在頭頂綁好了。
“秋果,你白天去那邊打探,看到有動靜了嗎?”
秋果一拍腦袋:“展伴讀,我都忘了告訴你,我去東來巷那邊打聽過了,那個拐子姓趙,就是本地人,本來是個媒婆,這兩年不知怎麼發達了起來,不太做那些保媒拉縴的勾當了,鄰居們私下議論,覺得她的錢有些來路不正,但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來的。”
東來巷的地址是冒氏提供的,她摸不清山裡的道路,但在崇仁住了好幾年,縣城之內她很熟悉,詳細地把自己遇見那婦人的地點告訴了秋果,只是為了保密,她自己不便露頭,就由秋果去打聽了一下。
“趙拐子有一個女兒,嫁到了外地,丈夫死了,就剩了她一個人,不過近來有錢了,買了個小丫頭在家裡使,我早上去時,小丫頭坐在門口和鄰居一個小姑娘翻花繩玩,我怕落了人眼,沒上去搭話,只認了認臉——我猜著,她主子要在家,她肯定沒這麼空閒能出來玩。東來巷附近有家糕餅店,等到傍晚時,我假裝去買糕餅,又跑去看了看,這回正好撞見那小丫頭也在糕餅店裡,她買的分量不多,但都挑的是精細的糕點,她應該不會有那麼多錢給自己買這些。”
展見星讚許地點了點頭:“秋果,有勞你了,你看得真准。”
秋果挺挺胸脯:“那是。”
展見星換回衣裳後自然不少,看向朱成鈞道:“趙氏多半回來了,事不宜遲,我們的計策明日就開始,九爺,這個給你,你可憑此號令衙役,縣衙那邊,就託付給你了。”
她帶來的不只有換裝的衣裳,還有自己的官印,她從包袱邊角翻出來,遞向朱成鈞。
朱成鈞接到手裡:“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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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
朱成鈞朦朧著,欲睡欲醒。
他夢中有一個影子,他知道那影子是誰,但其實從沒在夢裡看清楚過,每次將要看清時,要麼一下驚醒,要麼他在夢裡飄遠,這是第一次,他將要醒時,他還在。
不,不是他,是“她”。
他不但能看見她,甚至能觸碰到她,她清冷微嗔的表情那樣明晰,細軟的髮絲從他指間滑落,他靠近她,她沒躲,也沒消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好像他做什麼都可以……他因此整個人都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