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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代王府一大家子子嗣,至今全窩在代王府里,不曾各赴封地。
當著這麼多百姓下屬被如此呼喝,李蔚之也是下不來台,臉面發紅,想要發作一二,瞥見自己身上的青袍,又不由癟了下來——這輩子過了大半,穿朱著紫是沒有希望了,惡了代王府,這七品官位都不知保不保得住。
畢竟,代王是真的死了。
代王府遷怒於人也不算無的放矢,這口氣若是出不去,連他一起遷怒進去——
李蔚之心中劇烈掙扎,或者,其實也沒有多麼劇烈,他張了口,聽見自己聲音輕飄地道:“此案事關重大,暫且,先將人犯收押罷。”
他自覺已做了讓步,外面聞訊來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這事發得突然,先前沒來得及清場,現在再攆人也晚了,眾目睽睽之下,當堂判這麼個冤案出來,多少有損他父母官的體面,因此想使個拖字訣,壓一壓再說。
說不定代王府人冷靜下來以後,自知無禮,撤銷狀告了呢。
他這個夢還未成形就醒了,朱遜爍絕不滿足於此,並且認為他的態度很不端正,啪地又拍了下公案,道:“本王叫你辦,是給你顏面,你還敢拖延!我父王被匪人毒殺這麼天大的案子,是你拖得起的嗎?現在就給本王拷問口供!”
口供先前早已有了,然而朱遜爍的意思,那些通通不作數,他只認照他意思來的口供。
怎麼來?
拷打唄。
三木之下,沒有“問”不出來的話。
徐氏已經癱倒,展見星挨著母親,一口氣憋著,緊緊咬著牙關,努力撐起身體,試圖再要抗辯,但背對著他的朱遜爍已經真的開始“審案”了,他去逼問楚大夫:“老頭,你說,我父王是不是被毒死的?”
楚大夫怕挨打,嚇得往後縮了縮,胡亂道:“不是——是……”
朱遜爍斷喝一聲:“想好了說!你要是想不好,本王只好問一問你的全家了!”
楚大夫一慌神,虛弱地道:“是……是……”
說完了,他深深地埋了下頭去,不敢看任何人。
朱遜爍滿意了,扭頭就指使人:“聽見了沒有?還不快記下?等下叫他畫押。”
被他指中的那個人其實根本不是書吏,不管文書口供這事,但不敢駁他,結巴應著去找紙筆。
朱遜爍志得意滿,將下一個目標就放到了徐氏身上,轉身指她喝道:“你這婦人,還不從實招來,怎麼下毒害死我父王的?還有沒有同夥?!”
徐氏哪裡招得出來,如遇滅頂天災,慌亂地只能道:“民婦沒有,沒有……”
堂上的大老爺顯見得靠不住,她趴在地上扭身往外望去,懷揣最後一絲希望地,指望外面烏壓壓的人頭裡能有個義士出來說句公道話。
與她目光相接的百姓們目中都是同情,但同情之外,又有意無意地都避過了她的目光,沒有人給她更多回應。
她不是本地人,若是本地人遭此橫禍,本鄉本土同氣連枝還有可能鼓譟出點動靜來,如今只有兩年多的交集,逢上這種破家滅族的大案,別人明哲保身才是正常的。
“還不招?來人,上刑!”
求助無門,朱遜爍的恐嚇倒是馬上就來了,徐氏只余了滿心絕望,但是感覺到了身側展見星悲憤發抖的身體,她忽然又於無邊恐懼里生出一絲勇氣來,砰砰砰地轉回來磕頭,道,“都是民婦的錯,民婦認了,但是和孩子沒有關係,他什麼也不知道,大老爺,貴人們,求你們放過我孩兒吧,給他一條生路——”
“娘!”展見星目中通紅,打斷了徐氏的話。
他這一聲叫極其尖厲,蘊著滿腔不平不甘不服,震響在公堂之上,把朱遜爍嚇了一跳。
“你喊什麼?你還不承認是不是?臭小子,本王還收拾不了你了,來人,上夾棍!”
徐氏唬得要命,急急直起身把展見星往身後攔:“別,老爺,貴人,有什麼都沖我來吧,孩子小,不懂事,求求你們了,星兒,快,給貴人們磕頭賠罪——”
展見星昂著脖子不肯,沒有用的,他知道,什麼老爺,什麼貴人,就是要冤死他們,他們這樣的小民,在上位者眼裡根本不算是人命!
朱遜爍眯起了眼睛,從前一直參奏他們家,害得他們堂堂龍子鳳孫,丟過一回王爵,又被圈禁一回,一直不放棄跟他們作對的,就是這樣耿頭耿腦的混帳文官們,這小子這點年紀,毛都沒長齊,這股子勁倒是勾起了他那些很不愉快的曾經的回憶——
朱遜爍冷笑了一聲,磨著牙道:“夾棍呢?要本王再說一遍?”
他說著話,目光兇狠地從旁邊站立著的衙役們身上掃過,道:“還是,你們都是這兩個亂匪的同夥?意圖包庇他們?”
這個罪名壓下來太重了,雖是無稽之談,然而從朱遜爍的嘴裡說出來,誰也不敢不當回事,當下便有衙役胡亂應著,動彈起來。
很快夾棍抬了來,徐氏倒抽一口涼氣,幾乎不曾暈過去——那夾棍木索並施,是用來夾犯人大腿的,展見星還未長成,夾棍立到他面前,竟比他人還高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