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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努力撐住了讓自己不要後退,她不怕他,她從他最不講道理最不分善惡的時候認識他,那時候都沒怕過,為什麼現在要怕。
“你是不是覺得你要走了,想要我跟你一起走?”她冷靜著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覺得想到了原因,恍然大悟道,“九爺,你是害怕你幫了我,插手了民政,御史會參你嗎?沒關係的,我已經想好了對策。”
朱成鈞有點發呆,眸光都迷離了一下:“——什麼?”
“私鑄錢的兩樁案子,我一直沒審啊,你沒發現嗎?”
展見星說著的時候有一點得意,她輕快地背著手走了一圈,邊走邊道,“我已經向京城寫奏本了,說這案子太大,我不敢審,也審不了,我才接觸案子時,已經有別人伸手進來,其後盜錢滅口,事事快我一步,我惶恐不已,不知案子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勢力,本地又還有何人可信可用。最終實行抓捕時,迫不得已親自上陣扮裝,又只能求你相助,幾番僥倖,才繳獲此案。但後續審理恐怕仍非我能做主,我請求皇上,直接將此案移交給刑部或大理寺。”
朱成鈞愣愣的。
他沒聽見案子怎麼樣,那其實也不要緊,他相信皇帝看見這一封奏章的時候,注意力也不會在案子上面,這案子雖大,以皇帝放眼天下的目光,又不算什麼,皇帝將只會注意到:江西的異狀。
吏部欽命的一方地方官被逼到這種地步,江西之官場,究竟是何人之天下?
“放心吧,皇上只要有一點英明,都不會叫你換地方的。”展見星安慰他,“你就算跟我勾連又怎麼樣?我一個縣令,能做多大事,寧王那一大家子,可不一樣。”
簡而言之,往江西摻進朱成鈞這一粒沙子的好處,遠比壞處大,皇帝原本只是應朱成鈞所請,未必有這份心思,但是現在,他將不得不有。
朱成鈞的目光終於重新凝聚起來——那一點戾意已完全隱去,他望著展見星,連聲音都飄乎乎的:“你替我打算了,你不想我走,是嗎?”
展見星有點彆扭地抓抓臉:“也不算替你打算——本來就是你幫了我的忙,我不能不管你,讓別人把你參走啊。不過我也不能確定一定行,所以想等旨意下來再說的。”
朱成鈞不聽,堅持著又問了一遍:“你不想我走,是不是?”
展見星不想回答——好好的問題,叫他一說,就怪怪的,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解釋道:“我接受了你的幫忙,那你遇到什麼,我要負責的——”
“好。”朱成鈞忽然打斷了她,他嘴角高高地勾起來,“你願意對我負責就好。”
展見星:“……”
為什麼她又覺得哪裡怪怪的?
第94章
千里之外的京城。
這一日的早朝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辯。
爭論的焦點就在於崇仁郡王作為宗藩, 到底該不該插手民政,此舉是否有違成祖遺訓,是否應當受懲, 以警示震懾各藩。
一派以上疏彈劾的都察院江西道兩個監察御史為首,一人先道:“崇仁郡王豈止是涉入民政而已, 他公然召集衙役, 統帥攻山, 根本是主掌了全局!臣竟不知崇仁究竟在誰的治下了!”
另一人跟著便道:“臣聞崇仁縣令展見星出身代王府, 曾做過崇仁郡王的伴讀, 他二人聯繫緊密,本不該同處一縣,如今到任不足半年,便釀出這等情弊,其心志之猖狂, 行跡之妄為,皇上不可不察。”
大部分朝臣都隨聲附和,其實裡面許多人既不認得朱成鈞, 也不認得展見星,但打壓藩王對文臣來說是個順手為之的事,屬於何樂而不為的範疇。
群議滔滔中, 只有一兩個逆勢而為的,發出的發對聲也不甚大:“正因崇仁縣令到任不久, 縣內發生大案,他缺乏經驗, 才一時失措出此下策,其行雖不該,但也是一片盡忠職守報效朝廷之心,申飭一二便是,似乎不必過於責備。”
“崇仁之上有撫州府,有布政使司,崇仁縣令不能處置,大可上報,他上報了嗎?撫州府曾兩度行文令他移交案件,他一概置之不理!如此貪功冒進,藐視上司,便成功也不過僥倖,到了趙大人嘴裡卻成了一片忠心,趙大人,敢問你也是以這樣的忠心奉與皇上的嗎?”
趙大人犯不著為不認識的芝麻縣令承受這樣的逼問,叫這麼一頂,就閉嘴了。
御史之一獲勝,話鋒一轉道:“不過,趙大人說的也有道理,看在鑄私錢案告破的份上,朝廷不便過於追究功臣,但崇仁的地方官既與崇仁郡王有這一段淵源,二者必須分離,當將崇仁郡王移就他處,免得前事重演才是。”
這個建議就屬於各方都說不出什麼不妥的了,當下群臣紛紛附和。
江西道兩名御史悄悄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得意——現成的把柄落在手裡,收拾一個郡王算多大事?若不是不想節外生枝,把那小縣令的功勞通通抹去,一起勾倒也不是難事,世人都說御史有筆如刀,殺人不需見血,可不是白說的。
眾人意見如此一致,看樣子,這件事是就要這樣定下了,皇帝承先帝仁厚之風,一向都很願意納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