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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算客氣,意思其實是好的,因為這等於採信了她的辯詞,不以為她真與朱成鈞“斷袖”。這在情理之中,她確實不該夜宿十王府,但不能說一個男子在另一個男子家裡睡了一晚,兩人就不清白了吧?官方行事看證據,不會自由發散瞎想像。
不過,旁人怎麼想,就難以控制了。
她和朱成鈞這段莫須有的非分情誼,因為多了這個後續,進入了更多人的耳目,每日往文華殿行走的路上,展見星都感覺得到沿路陌生官員打量她的目光。
似好奇,有曖昧,在確認她本人以後,就開始轉往瞭然——
生得這個模樣,怪不得能勾親王下手呢。
被看多了,饒是展見星再沉得住氣,她也有點惱了——看什麼看,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而且,這個時候,她和另一個當事人朱成鈞身份上的差別就顯出來了,根本沒人去找朱成鈞的麻煩,三法司不奉旨,不夠格審問他,而奉旨——怎麼奉?誰好意思把這種事捅到小天子跟前去?
內閣倒是可以代為擬旨,但因為先前詢問她時,她已經斷然否認了,內閣沒有充分理由,不便再去找朱成鈞非得從他口裡問出點“姦情”來,整件事繞來繞去,便只在她身上,朱成鈞這個某種意義上的始作俑者,反而安安穩穩的,片葉也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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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某戶人家,某處書房。
“侯爺,似乎沒用……這樣的招數,根本損傷不到代王。”
“那是工夫還沒下足!”老者的聲音陰沉地響著,“內閣這些人,對付老夫本事得很,對上代王居然什麼招數也拿不出來,真是廢物。”
另一個人小心地應著:“代王龜縮府中,既不露面,也不做任何動作,內閣與他雖不和氣,想下手,一時也尋不到空隙。”
老者臉色更沉:“那老夫就這麼等下去不成,大郎二郎皆不成器,老夫不乘著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替這兩個沒用的把功業掙足了,在皇上跟前多博幾分顏面,待皇上他日長成,哪裡還認得他們是誰?!”
從人忙道:“侯爺別急,小人倒是打聽到一樁事,據說是訊問時臨川郡王的手下招供出來的,說代王昔日就藩於崇仁時,臨川郡王曾贈與代王兩個美貌少年,代王很滿意地收下了,若能坐實此事——”
老者眼神一閃,爆出一點亮光:“那就證明代王確實性好男色,一旦證明這點,他和那個屬官間的好事就別想甩得脫了!”
他坐不住了,站起踱步了一圈,“等一等,內閣屬官將聖駕護持得很緊,不肯將這樣的事去污龍目,皇上目前一無所知,他必須知道才好。依老夫看,皇上年紀雖小,實在聰慧,疑心也不小。”
——朱英榕的疑心確實不小,否則朱成鈞怎會以一句話就將他的請戰駁了回來?
老者——泰寧侯想到此處,心中既是不忿,更有得意,“哼,老夫今朝就叫他也嘗嘗這個滋味!”
“你去……”他招過從人,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通,從人一邊聽一邊點頭:“小人知道了,這便去打聽,兩個大活人,想來不會很難,若好端端沒了,更容易做文章。但侯爺,皇上做太子時遇了一回刺,如今身邊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想往裡傳話,這——那個屬官還日日跟在皇上身邊,皇上待他信重無比,有一點風聲進去,只怕他先警覺了。”
泰寧侯冷道:“他一個外臣,看得見外朝,還管得著後宮嗎?能往皇上耳邊下話的閹人可多得很,費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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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終於緩過口氣來。
因為輿論忽然放過她,轉移去了朱成鈞身上,京中繪聲繪色地傳說開朱成鈞怎麼性好漁色,怎麼收別人的禮一收就是兩個,哎呦,那真是花朵兒一般嬌嫩的少年,不但長得好,還會唱戲,咿咿呀呀那麼一開嗓,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桃色逸聞,向來比別的消息更易流傳,何況是本就陷於其中的朱成鈞,不出三日,他身上一個好男色的章就蓋結實了。
展見星毫無疑問被重新拉下了水——儘管她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與朱成鈞見面。
這一方面是她有意閃躲,另一方面從那晚以後,朱成鈞沒來尋過她,偶爾遇見,她行禮,他點一點頭,就過去了,居然不曾有更深的交流。
他不再試探她,也不為難她,但同時不是刻意冷淡,只是一種自然態度,他身上莫名地出現了一種安定感,似閒看世事,花開花落,皆隨意之。
展見星從前曾經覺得他像天上雲鶴,那是指他對待名利,而他如今對待她,也變得如此了。
展見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問,不論因為什麼,這狀況實則是她的理想,糊塗沒什麼不好,她不願去追究。
先前堂官質詢她,御史參她,她都自己受著,沒去找過朱成鈞。
既是不想去,也是她清楚,這樣的事就不宜節外生枝,儘早澄清,而後挨到流言過去便是,做得越多,越容易讓局外人生出興趣,落個沒完沒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
流言換了一種方式捲土重來,毫無消弭跡象,但於這愈演愈烈之中,展見星心裡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