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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到了地頭以後,她就發現這實在有點難達成。
朱成鈞確實聽話沒吭聲,但耐不住別人嗡嗡地繞著他轉。
此時階層之差如同天塹,不要說平民與權貴了,就是富與貴之間,那也不是一個級別,而且這差別往往不需要亮明身份,從衣著上就能看出來。
騾車在展家的籬笆小院前停下,此時是下午,家裡人大都下田拔草去了,只有田氏在,聽見拍門聲,田氏懶洋洋地出來,見著展見星,有點嚇一跳——做賊者,縱然有膽伸手,很難毫不心虛。她張口就有點結巴:“星、星哥兒,這不年不節的,你怎麼忽然來了?”
血緣無法斬斷,這兩年逢著大節時徐氏也會買點禮物,帶著展見星回來看看,免得落人口舌。倒是展家人開始怕扯上代王府遭禍,連門都不敢叫徐氏進,後來漸漸發現沒事,才敢把節禮收下了,只是兩邊關係仍舊極為冷淡。
展見星淡淡道:“大伯母,祖父祖母在家嗎?我有事想和祖父祖母說一說。”
她不打算和田氏浪費口舌,此事雖是長房一心為之,但決定權不在他們手裡,世間大孝只在父母至親,祖父母勉強還能作數,大伯大伯母就真沒這個權利去告她了,再眼紅那五十兩也沒法。
田氏被一問,更心虛了,又生出疑心來——怎會來得這麼巧,又一來就找老兩口?難道是知道了點什麼。就更加有點魂不守舍:“不、不在,下田拔草去了。”
展見星沒說什麼,朱成鈞也守諾地不對此做反應,但是送他們來的車夫漢子忍不住看了田氏一眼——這是什麼敗家婆娘?農忙時候,公公婆婆都下田幹活去了,她一個在家偷閒,看那頭髮亂糟糟的,搞不好應門前還在睡覺!
田氏只是懶,並不傻,被看得惱羞成怒,瞪了車夫一眼:“看什麼看?”
展見星不想和她多話,道:“那我去田裡找祖父祖母。”
她轉身要走,田氏急了,她不確定展見星的來意到底是什麼,但直覺不能讓展見星先見到老兩口,她得再去下下話。就道:“那田裡你沒去過兩回,哪裡記得地方,我去叫吧,你在這等著。”
怕展見星不同意,急急抬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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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草這項活計是老少都可以做的,所以展家除了田氏以腰疼為由賴在家裡以外,其餘七口人都在田地里,各分了一塊地方辛勤勞作著。
田氏一在田埂邊出現,就引起了三房韓氏的注意,她馬上把女兒來娣叫到身邊:“妮子,你去聽聽你大伯娘說了什麼。”
來娣與展見星同歲,今年也十五了,在鄉下,這就是個成人的大姑娘了,她膚色微黑,五官尚算俏麗,只是一雙眼睛骨碌碌轉,未免顯得過於靈活了些,於相貌上,反減了兩分姿色。
聽了母親的話,她點點頭,假裝蹲身拔著草,不知不覺就往展老太太那邊靠了過去。
不多久之後,她挪回來,向韓氏匯報:“娘,大伯娘又在說二哥壞話,說他空著手就跑來了,什麼禮也沒帶,不孝得很,叫爺奶去告他。”
韓氏一聽就撇嘴:“二哥死了,二房孤兒寡母的,照理都該他當老大的養著,兩口子一分錢不出,還貪別人的禮,星哥兒家常回來看看,要帶什麼禮?大富十八歲了,和人進城玩耍,只曉得把錢敗光,從沒見他帶回來一塊布頭過。”
來娣繼續匯報:“娘,還有,二哥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有個穿得很好的貴公子,我聽大伯娘的口氣,可能是什麼貴人,大伯娘又要說二哥把貴人帶來嚇唬人,又似乎有點害怕。”
韓氏一愣:“貴人?什麼貴人?”
來娣搖頭:“大伯娘也不知道,她好像有點睡迷了,忘了問,只說一看就不一般。”
“睡迷了,哼,不就仗著她肚皮爭氣,生了個寶貝兒子嗎!”韓氏羨妒又生氣地把手裡的雜草丟在地上,招呼女兒,“走,我們回家去。”
來娣愣了一下,有點不敢:“娘,天還沒黑呢,爺奶要說的。”
“我們又不像你大伯娘一樣回家睡覺,家裡來了客人,不得倒茶招待一下?”韓氏很有道理地說著,又打量了一下女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快走,娘還有個好主意,路上告訴你……”
乘著田氏還在和展老太太說著話,韓氏拉著女兒,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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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怎麼會是三房的人先回來了,展見星還是跟著進了院子,在韓氏的招呼下,進了堂屋到炕上坐著。
她覺出來韓氏身上有一種奇怪的熱情,只是一時不知為什麼,韓氏搭訕著問她朱成鈞是誰,她不便不回答,就簡單道:“府里的九爺,我一直跟他讀書。”
她沒明說哪個府,但韓氏又怎會不知道,眼裡騰地就放了光。
若是從前,她懼怕代王府的惡名,未必敢打這個主意,但展見星進府都兩年了,一根毫毛也沒缺,越大還越有氣派起來,有這個良好的榜樣在前,她的心思就活動了。
很快,來娣倒了兩碗茶來了。
她換了一身新衣裳,頭髮也重新梳過了,展見星看見她跟剛回來時不一樣了,但沒留意,直到韓氏滿臉是笑地強拉了她的手,和她道:“星哥兒,你如今過得好了,也照顧照顧家裡人,你看看你妹妹,這鼻子眼睛,模樣兒比誰也不差不是?別的不敢想,能跟你一樣,進王府在貴人身邊伺候就好了,名分什麼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一時也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