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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全連忙慎重點頭:“展縣令放心,我知道輕重。”
他只是來蓋郡王府的,蓋完就走,既不想摻和進地方要案里,也是摻和不起,他的七品與展見星的不同,其實只能算個榮譽虛職,基本干涉不了任何朝政,他的身份更偏重匠人那邊。
如此大案當前,縣衙必然要忙碌起來,李海全承諾之後,便很有眼色地告辭離去了。
朱成鈞還站著,問她:“再去提審胡三?”
展見星決然點頭:“這回一定要撬開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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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胡三再也張不開嘴了。
他死了。
展見星第二次前去監牢的時候,牢里已經亂了,關著賭坊眾人的幾間牢房裡都起了喧譁,打手們個個努力往外伸著頭,連一直悄無聲息的李振都貼在柵欄上往那邊看,有人叫喊著問胡三的情形,而牢頭與另一個獄卒無暇約束,只是站在第三間牢房的門前瑟瑟發著呆。
展見星心直往下沉,她快步邁過去,喝問道:“都鬧什麼?怎麼了?”
牢頭一抖,如夢初醒般,轉頭道:“大、大老爺,胡三他——”
不用他說,展見星已經看見了,胡三仰躺在地上,臉朝外歪著,面色青白,口邊流涎,肢體僵直不動,周圍碗筷與一些殘羹剩飯被掀翻撒了一地。
她眼前一暈,不是朱成鈞在背後扶了一把,極度的震怒與連日來的疲憊接踵擊來,差點讓她倒下去,她出口的聲音都有點變了形:“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牢頭沒動,表情是一種似哭非哭的難看:“大人,來不及了,剛才小人進去試過他的呼吸,已經斷氣了。”
所以他又被嚇了出來。
展見星腦中嗡嗡作響:“怎麼——怎麼死的?本官午後才提審過他。”
牢頭嘴唇嚅動著,見展見星滿含著怒意與不耐的目光逼視過來,他不敢拖延,終於道:“是胡三的娘子,來給胡三送了頓晚飯,胡三吃完以後就——”
展見星怒而打斷他:“本官才告訴過你,胡三如今是要犯,命你嚴加看管!你還膽敢放外人入內?!”
牢頭哭喪著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老爺,是小人疏忽了,可胡三娘子再三求小人,說牢里飯食不好,胡三肯定吃不慣,小人挨不過,但也記著大老爺的話,留了個心眼,沒叫她見胡三,只答應她把飯食送進去,胡三娘子沒有糾纏,謝了小人就走了。誰知道她竟生了副蛇蠍心腸,連親夫都殺呢!她前兩日來,明明還和胡三有說有笑的啊!”
這時候再罵他,已是於事無補,展見星閉了下眼,忍住昏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頭看了看,見有幾個衙役在外面探頭探腦,便看準了一個吩咐了:“——你去叫仵作來。”
那個衙役連忙答應去了。
展見星轉回臉又問牢頭:“你必然認得胡三娘子了?”
牢頭惶惶然點頭:“認得。”
“你去找周縣丞,說我的話,讓他會同刑房書吏儘快畫出胡三娘子的畫像,發下海捕文書。”
牢頭答應著:“是,是!”
跌跌撞撞地去了,展見星又叫另外一個衙役:“你去找林開運,讓他帶上衙門裡所有能用的衙役,即刻全城搜捕胡三娘子,並拘其鄰里親眷來問。”
說實話,展見星對在城內搜捕到胡三娘子不抱什麼希望,從收買羅順的陌生人,到胡三娘子下手殺死丈夫,都可看出對方的手腳有多麼麻利果斷,如今胡三娘子已經得手,她不可能還留在城內坐等抓捕,多半已經逃之夭夭了。
但這道命令仍然不能不下,將人都安排出去以後,展見星於茫然的心緒之中,等來了仵作。
仵作對胡三的屍身做起檢視,一刻鐘以後,得出結論,蹲在地上稟報導:“縣尊,案犯是食烏頭毒發身亡,所食的還是烏頭裡毒性最強的草烏,民間對這種毒物有一個俗稱,叫做斷腸草,從這個稱呼就可知道它的毒性有多烈了,服下後很快就會毒發,救治稍有延遲都無用,而即便救治及時,也不一定能救回來。”
他說著,從地上的殘羹里撿起一小條黑乎乎的好像樹根一樣的東西來:“就是這個了。”又湊到鼻間聞了聞,“似乎是和肉一起燉的。”
展見星無言點了點頭。
一團糊塗帳里,總算胡三的死因是清清楚楚,可是再清楚也沒什麼用,他已經死了,死人再也開不了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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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漸漸爬上柳梢。
朱成鈞走進二堂:“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忙?走了,嬸子等我們吃飯。”
展見星從一堆帳冊里抬頭,微微驚訝:“九爺,你還沒走?”
她自己神思有些恍惚,有一陣子沒見朱成鈞,便以為他回去休息了,不想他還在縣衙里。
“嬸子留了我吃飯。”
展見星揉了揉額頭:“哦,那你先去,我這裡還有點事。”
“有事明天再做,你不餓,我早餓了。”
“餓了你就先去——哎。”
她叫了一聲,因為朱成鈞直接上手來拖她了:“不就死了個胡三嗎?又不是你毒死的,你垂頭喪氣的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