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頁
但這回聖旨既明確說了,朱成鈳就不得不走了。
朱遜爍拿這個兒子當幌子,連著上了幾年書才把封地換到了江西,結果朱成鈳這一搞事,把自己搞回了原點,他原就落下的寒症,甘肅的氣候確實不適宜他養病,這回又是獨自一個走,沾不上郡王府的光,以後的日子,可以想見的難熬了。
然後就是送了個“刺客”進京以及教子不嚴的朱遜爍。
朱遜爍自跟朱議靈鬧翻之後沒有閒著,一封封辯白的書信往京城遞,這番功夫沒白下,皇帝在旨意里原諒了他的無心之失,罰了他接下來三年的俸祿,又嚴厲申飭了一回,但最終,還是將他留在了江西。
展見星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沒什麼觸動,只覺是意料之中。
朱遜爍與朱議靈已結下深仇大恨,跟整個寧藩也難以再攪裹到一起去,對於這樣合格的棋子,皇帝是不會捨得動的。而這,也正是她與朱成鈞所需要的。
但差不多同時傳來的另一則消息,就令她驚訝起來了。
作為這一切爭端的幕後黑手朱議靈,他的懲處居然幾乎與朱遜爍一樣——只分外又加了一年的閉門思過。
這就太不正常了。
雖然朱議靈也上書替自己喊了冤,說他絕沒有命靈塵子行大逆之事,給朱成鈳送名醫也只是出於好心,但他與朱遜爍的情況截然相反,皇帝只愁不便將他從臨川拔起,消減掉寧藩的勢力,如今終於有了理由,怎會放過?
其中令人疑慮之處,不下於之前的另一件事——那就是靈塵子怎麼會去刺殺太子。
靈塵子真敢行刺,祖宗八代都會被翻出來徹查,即使沒有崇仁寫信去報,他與朱議靈間的瓜葛也不可能掩藏得住。這麼做,太行險了,不像朱議靈慣用的手段。
一個疑問未明,又新添上一個,這還沒完,沒過幾天,展見星自己也接到了聖旨——這第三道,原是下給她的。
她聽到門子飛奔進來傳報後,嚇了一跳,這案子由欽差承辦,實際上與縣衙已沒什麼關係,就有額外的旨意,也該下去崇仁郡王府才是,而倘若不是為這事,新有別的公務,那該由布政使司轉府衙再轉縣衙一級級下來,她一個小小縣令,一般不會直接接旨的。
她心下涌著奇怪,行動不敢耽擱,連忙命人備了香案香爐等物到儀門外去迎接天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崇仁郡王已及弱冠,性敦純,克己恭儉……當擇淑女為配,著地方……”
天使頒完旨意,很快乘車走了。
展見星捧著手裡的明黃捲軸,在前庭長久地發著怔。
秋風颳在身上,已有了些寒肅之意,她如夢方醒,又如遭當頭棒喝。
這道旨意沒什麼問題,展見星甚至領悟得到其中的深意:朱成錩十五歲就成親了,朱成鈞拖到了二十也沒人管,這會兒皇帝突然把他想了起來,無關親情,彌補而已。
朱成鈞在江西跟寧藩作著對,皇帝出於自己的考量將朱遜爍調了過來,結果他們本宗之中十分不合,仇怨深結,朱成鈞因此遭到刺殺,皇帝對朱遜爍一支的處罰還算公允,但不知為何,對同樣涉入的朱議靈卻堪稱輕拿輕放,那對比之下,朱成鈞就顯然是受委屈了。
皇帝經過琢磨之後,給出了這麼個彌補方案。
應該說,這方案本身是很不賴的,天下多少宗室,向來都是由宗人府定期開選秀然後按需分配,選出的秀女符合朝廷定下的規範就行,至於郡王自己本身,那基本沒什麼表達意見的餘地。
朱成鈞獨得一道選妃旨意,面子首先是有了,他又是在當地選,雖是考慮到擾民等因素將這個權利交給了地方官,但現任主官本是他的伴讀,他授意一下,想選誰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更重要的里子也有了。
所以……一切都很正常,不對勁的是她。
她明明早知她與朱成鈞間的糾纏不妥,也下過幾回決心,卻遲遲落實不到行動上,只是糊塗拖延,她不忍,她縱容——她何嘗不是在害他!
朱成鈞從前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把她當成男人喜歡,她還能抱有一天他會醒悟的指望,但他已經看穿了這個秘密,問題就只在她身上,她不願放棄自己屈從於他,又當斷不斷,長此下去,將會把兩個人拖成什麼樣的亂局?
她一輩子不成親,也要把他拖成一輩子的孤家寡人嗎?
對,他也許偏偏願意,但她怎麼能心安理得地覺得這對他是件好事。
“縣尊,您怎麼了?”
是一個當值的衙役,看她在這裡呆站許久了,忍不住走過來兩步出聲詢問。
展見星回過神來,將聖旨捏緊了些,道:“……無事。”
這一棒來得太及時也太重了,她因此清醒得,十分徹底。
**
展見星不再關注臨川與東鄉的動向,也將些許疑問埋去心底,她回到二堂,伏案用心寫了張選秀的告示,隔天便命衙役貼去縣衙八字牆上。
縣衙外常年會有些閒人關注各類告示,這個消息很快擴散開來,漸漸擁了些人來圍看,聽那識字的人大聲將告示念出來,眾人不由議論紛紛。
總的來說,大家都是好奇,並不懼怕反感,一來因為告示寫得分明,符合條件的人家可自行前來報名參選,縣衙並不強行攤派,二來告示里所寫要選妃的崇仁郡王來了有一年多了,沒侵擾過地方,建王府那麼大的事都安安靜靜的,本地人對他印象很好,要是家裡有適齡的女兒能中選,既是一家飛上枝頭,女兒嫁與他過的日子也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