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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表情有點一言難盡:“皇上——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嗯?”
內侍又往下念去:“九王孫每見其兄幸侍婢,必上前攔阻, 兄弟由口舌以致拳腳——”
“不是為了王位,是為了女人啊。”皇帝覺得有點沒意思了,懶懶地道, “倒也像代王叔祖家的種,他們兩兄弟的爹,朕那堂叔就是死在女人身上的吧。”
內侍的表情更一言難盡了:“皇上, 也不是。”
皇帝一愣:“那是什麼?你快念。”
密折一般不會很長,內侍又念得兩句:“——每規勸其兄, 勿蹈先父、父——”
卡住了,他不認得底下兩個字。
皇帝伸手討來看:“覆轍, 這兩個字你也念不出來?”
內侍羞愧:“回皇上,奴婢學識不精。”
“罷了,你這樣的還提學識,學識兩個字都叫你侮辱了。”皇帝諷了一句,又若有所思,“該想個法子,正經讓你們讀讀書才是,這學的東一句西一句的,朕使的也不順手。”
本朝立國時,太/祖曾發下太監不許識字、不許干政的律令,更制了一塊“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的鐵牌懸置於宮門上,幾十年過去,這兩條規矩還在,但從風氣上已經鬆動了許多,畢竟不是每個皇帝都像太/祖那樣精力旺盛,一個人能幹滿朝廷的活。
皇帝有所需求,內侍們自然趨之若鶩,其中不乏學習非常刻苦的,但苦無正經師傅,再肯下功夫,學得也有些七零八落,動輒露怯。
如今聽見皇帝這麼說,內侍忙跪下:“奴婢多謝皇上隆恩。”
皇帝沒再理他,自己就著底下的文字繼續看起來,兩眼掃完,他眉頭聳動:“——呦,代王家這是出了個異類?”
內侍雖然不認得“覆轍”兩個字,底下的話是看完了的,應承道:“所以奴婢才說,不是為女人,這位九王孫與父祖不同,比較醉心修身養性,但,但——”
但真的心性平和寬寧之人,不會橫加去干涉兄長私事,還鬧到幾回動手的地步。
整件事裡透著詭異矛盾,探聽消息的人也拿不準,只能從兄弟鬧翻到公然鬥毆的這一點基本事實出發,認為有必要呈報,才送了信過來。
“代王府——”皇帝仰面想了一回,問道,“父皇崩逝之前,是不是召見過代王府的人?有這兄弟倆嗎?”
內侍不能盡知,忙道:“奴婢去找千喜公公來。”
很快,曾伺候先帝的大太監千喜來了,他調去任了內官監掌印太監,不再隨侍在新帝身邊,但仍舊很有體面,進來行了禮,聽見是問代王府兩王孫,他先笑了:“回皇上,當時都召見了。代王府的大公子麼,大約就是像皇上想的那樣。那位九公子,卻是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很投先皇爺的緣法,先皇爺在時極看顧他,還曾與他寫過一封信,許諾了他前程。”
皇帝凝神:“哦?信呢?”
千喜笑道:“信寄給九公子了,自然在九公子處。”
“哦,在他手裡。”皇帝沉吟著,“難怪他有底氣跟兄長叫板,鬧半天還是為了王位。他把兄長打壓下去,再把信跟朕一亮,朕難道還能不顧全先帝的遺命嗎。”
千喜微怔,他覺得朱成鈞似乎不是這樣的人,但當年也不過短暫交集,他不可能為此替朱成鈞在皇帝跟前背書,因此只是聽著。
皇帝是打漢王爭儲位那會兒過來的,又親手打敗了這個叔叔,把他壓回了京城圈禁,代王府這點小風波,還不怎麼放在他的眼裡,自覺想得明白了,他就不再在意了,吩咐內侍:“去內閣看一看,哪個先生在,命他擬封旨意,叫代王府安生些,別鬧得叫外面人都知道了,像什麼樣子。”
內侍答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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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兩天後抵達代王府,口氣不算十分嚴厲,告誡而已,但仍讓朱成錩勃然大怒。
他不知道皇帝對朱成鈞的臆測其實不友好,只是想——朱成鈞又告他的狀了!
倒霉弟弟早有前科,為侵占民田越過他直接給皇帝寫信是一回,把漢王使者的事告訴楚翰林,讓楚翰林上書是另一回,現在他死性不改,又來了!
朱成錩這幾個月本已叫弟弟煩得要發瘋,他都不折騰王位了,玩個女人都玩不順心,這日子還怎麼過?這一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忍無可忍,決定必須給弟弟一點顏色看看。
朱成錩出招與朱遜爍不同,他偏於陰損,並且也很會開動這方面的腦筋,他把注意力從女色上拔/出來,圍繞朱成鈞著意觀察一陣之後,就發現了一個可以下手的罅隙。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個發現照進了他思路堵塞的那一部分,令他豁然開朗:“怪不得九郎對那些丫頭看也不看,我還以為他失心瘋,真打算做和尚了,原來他不是不看——”
是看錯了地方!
軟綿綿香噴噴的美人兒不喜歡,天天盯著他那個冷臉的伴讀發呆!
朱成錩一想,簡直要仰天大笑,裝模作樣地來管著他,叫他不要縱慾,結果自己更荒唐。
“以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嗎,哈哈,可真能做夢。”朱成錩倚靠在太師椅里,唇邊噙著冷笑,手裡晃悠著一個酒盅,自語,“九郎——你也是代王府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