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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時,再幹什麼都晚了。
即便是如今,朱成鈞離開了中樞,偏居大同,又還能想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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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
如今這座重鎮最熱鬧的地塊,就要數東關了,尤其每年寒風起時,一長串的瓦剌使臣隊伍也就跟著來了。
雖熱鬧,一向也算太平,朱成鈞閒來無事,常去馬市上轉悠,他不帶什麼儀仗,身後至多跟兩三個護衛,時候長了,人都認得了他,有這麼尊大佛時時鎮場,誰又敢在明面上找不自在。
暗地裡,另說。
邊防對瓦剌敞開了一道口子,兩邊來往難免漸漸稠密,馬市上交易的是官方許可的貨物,如鹽茶布匹等,行商守規矩就能加入。至於鐵器弓箭等,雖屬於官方嚴禁外流的禁品,不過既然有需求,而且是大量的來者不拒的需求,那一定有人肯冒著砍頭的風險做。
是夜。
星稀,月也不明,彎鉤似的,羞見人似地總藏到雲後面。
這不是個好天氣,但對於有些人來說,正中下懷。
鄰近馬市的一處院落的門悄悄打開了。
東關驛館的一處後門也開了條縫。
夜黑風高,正合魑魅橫行。
“帶來了嗎?”問話的聲音有一點怪,重音的地方格外重,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異腔異調。
“三百張弓,兩千支箭。一張不少,一支不缺。”
“什麼,不是說好了五百,一下砍了兩百,還叫不少?”
“爺,您體諒體諒,里外看管這麼嚴,這三百張夾在布匹里好容易帶了來,抓到都是殺頭的罪。這回買賣順了,才有下回,細水長流的,才穩當。”
“什麼水?——算了,貨呢?先弄進來。”
“就在後面,來,快抬進去。”
後門發出吱呀的輕響,被完全推開了,四個著短打的夥計模樣的人埋頭往裡抬著沉重的布包。
一共六包,不多時抬完了。
裡面的人在拆布包。
外面的人微微跺腳:“爺,您回頭再看。放心,我們常在馬市上來往,您又不是不認得,還能蒙了您不成?”
裡面的人不放心,到底還是拆開了一個布包,堆積的箭矢在暗夜裡閃過一絲銳光,那人又用手指去試了試,才滿意地直起了身,道:“不錯——”
“動手。”
七八丈外,有人低沉道出了兩個字。
隨著這一聲,四下里陡然間躍出數十條悍然身影,向著驛館後門直撲而去。
“什麼人——!”
“你們想幹什麼——?!”
“快,快跑——啊!”
兵刃交擊聲劃破了靜夜長空,驛館裡有人驚醒,昏黃的燈盞三三兩兩地亮起來,等到驛丞提著盞燈籠跌撞跑來的時候,這裡的搏鬥已經結束了。
驛丞本來不敢上前,縮著半邊身子藏在牆後,只見一地人仰馬翻中,一支火把被點燃起來,照亮了一片方圓之地。同時也照出了,一張眉目英濃表情漠然的面孔。
馬市與驛館離得不遠,驛丞認出了攪他清夢的這個領頭者,頓時腿一軟,撲通跪下,燈籠委頓在地:“王、王爺——卑下叩見王爺。”
朱成鈞看他一眼,點了下頭,便移開目光,去看他的護衛們抽出準備好的繩索捆人。
驛丞見他不是生氣模樣,也沒要責問,膽子方大了些,爬起來,慢慢挨近:“王爺,大半夜的,這是怎麼了?這些瓦剌人犯了事?——那幾個又是什麼人?”
他在發出了一連串疑問後,驀然啞住,因為隨著走近,他發現了被拆開的那個布包,看見了裡面露出的密密麻麻的箭頭,腿瞬間又是一軟,又是想跪下去,又是驚得要跳起來:“這、這些人在交易弓箭?!”
朱成鈞“嗯”了一聲。
他沒有過多解釋,也用不著了,瓦剌使者,漢人行商,弓箭,根本是抓了個現行,還用解釋什麼?
驛丞的心就突突直跳了,忙道:“這些人好大的膽子,這可是殺頭的罪——王爺,這事和卑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雖然住在這裡,卑下只管個吃喝,別的都是官府老爺們的事。要是知道這些瓦剌人不安分,敢動這些心眼,卑下早奔去稟報王爺去了——”
就在他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剖白一番的時候,驛館裡面另一些瓦剌使者也醒了,匆匆奔過來。
這些使者是被扣下來的,瓦剌去年得了甜頭,今年來的人比去年一點也不少,於是又被扣下了一半,這一半雖然不能入京,在大同好吃好喝地呆著,怎麼也比在草原上吹風好,於是就在驛館裡,等著同伴們受賞回來,再一道出關。
見幾個使者已經被嚴嚴實實地捆好,嘴裡也塞上了破襪子,醒來的使者們忙上前理論。
有幾個會說漢話的嚷嚷的尤其大聲,其中一個正說的起勁,又說要找皇帝陛下告御狀,又威脅要回去告訴大王——瓦剌現下的首領,身上也有一個王位,正是朝廷封的。忽覺脖間一涼,一柄長劍直直點了過來。
“誰再說一個字,捆上,一起帶走。”
正忙乎著的護衛們齊齊應聲,聲震夜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