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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蕭憲詢問,東淑便道:「那是西晉越窯的青釉褐斑瓷,甚是罕見。」
還未說完,蕭憲道:「若是這個東西,倒也不算極珍貴。」
東淑道:「最難得的是一套,青黃色釉短頸雙耳罐,三足盤,還有一個缽碗,底下有印記,不像是凡品。」
蕭憲有了興趣:「若是一整套那還有點意思,在哪裡?」
東淑道:「如此珍貴之物,我自然不會隨身帶著。如今好端端地放在侯府呢。」
蕭憲皺眉道:「你……你說了這半天,連個樣子都不肯給我看?」
東淑笑道:「莫非蕭大人不信我嗎?我是慣會找這些好東西的,比如那個銅鏡,我也是一眼就覺著好才買的,若蕭大人不信我的眼光,那就罷了。」
蕭憲雖看出她有些言辭誇大,恐怕是因為鎮遠侯的事情才故意來騙自己的。
但畢竟有四獸獻瑞在前,所以也吃不准她是在說謊還是真有其事。
「好吧,」蕭憲吁了口氣,便戲謔道:「這次少奶奶又要開價多少?」
「這次不要錢,」東淑正色道:「只要蕭大人幫我救出拙夫,我願意拱手送上。」
蕭憲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道:「我曾聽人說,少奶奶在侯府的日子並不怎麼舒心……卻是想不到,竟跟鎮遠侯這般鶼鰈情深,為了他不惜拋頭露面,屈身行事,也是難得之極了。」
東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是對我而言,倒不是什麼鶼鰈情深,或許稱之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最為恰當。」
「哦,」蕭憲耳聰目明的,自然也早打聽到她的底細,道:「你是說當初鎮遠侯不顧阻攔保全了你跟你弟弟。」
東淑屈膝行禮:「我不惜逾矩而來,蕭大人已經知道我的心意,若是大人能夠相助一二,我亦同樣銘記於心,不敢相忘。」
蕭憲打量著她的眉眼,終於道:「我也要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嗎?」
東淑咳嗽了聲:「蕭大人出身高貴,一身才華,手眼通天,無所不能,自然很不用我這區區女子報什麼,至少……許下的東西一定會雙手奉上。」
因為她這張臉,以及時不時的舉止言行,總是讓蕭憲不可避免地想到妹妹,心裡便悲苦交加,可是見她「巧言令色」到這種地步,難得的是應酬的這麼婉轉順其自然,便忍不住嗤地笑了。
蕭憲沉吟片刻,道:「少奶奶給我戴了這麼多高帽,我卻受之有愧,但你心中明白,最適合插手這件事的人是李子寧,他都不肯答應你,我又怎麼能越衙行事?」
朝廷上的事情不是說黑就白的,有些事情越少人牽扯越好,所以當初李衾都沒有將歲寒庵的實情告訴蕭憲。
所以事發之後,攪合在太子漩渦的一干人,是李衾,景王,以及鎮遠侯,大概還有宮內的李家的那位貴妃。
而蕭憲的手仍是乾淨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插手進去,又有什麼好處呢?
東淑本以為可以說服蕭憲,如今見他也拒絕了,不僅是失望,更是心冷,她愣愣地看著蕭憲,一時竟失了心神似的,無法應答。
蕭憲看著她的臉色,竟不忍心,便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照我看李子寧他不……」
「夠了,」東淑不等他說完便道:「李大人跟蕭大人都是一部的尚書大人,明哲保身,這我明白,只是覺著我們侯爺未免傻傻的,當然,我也是。」
她深深呼吸,道:「蕭大人,不如打個比方,假如、我是說假如,這次在歲寒庵中死的人是我,那麼……會不會就是天下太平了?」
蕭憲的眸子驀地睜大,眼前看見的,竟不僅是「江雪」,更像是……他竟受不了這話:「胡說什麼。」
東淑道:「不是胡說,只是另一種假設,死一個女人,當然比死一個太子要容易的多。所以我說李持酒傻傻的,妻子如衣服,為了一件衣服又何必呢。」
「江少奶奶!」蕭憲見她竟說出了實情,忙喝止。
東淑似是而非的笑了聲:「好了,不說了。我也該走了,蕭大人就當……今兒我沒來過吧!」
她不等蕭憲反應,轉身要走,復回頭看了一眼蕭憲:「蕭大人先前問我是誰,我現在回答你,我是江雪,就算出身寒門,並非天之驕女,但也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江家女兒。至於蕭家姑娘,縱然身世煊赫,絕色無雙,又跟我有什麼相干,我便是我,不是任何人,你,或者李大人,都別看錯了人!」
說完後,東淑無視蕭憲震驚又惱怒的眼神,回身便走!竟把撇在桌上的冪籬都忘了。
門外的乘雲跟甘棠呆站了半天,見東淑快步而出,冪籬也沒戴,不知怎麼樣,忙趕著跟上。
東淑氣沖牛斗,雖然知道這些當大官的自己心中各有盤算,且他們這些世家子弟,行事極少是隨心所欲的,每一步棋都要看家族的動向。但是她就是受不了。
沒有人管李持酒的生死,沒有人!因為他只是一個才上京的、沒有任何根基的鎮遠侯!
可惡!
東淑越想越氣,尤其是這種用盡方法卻仍無能為力的感覺,更讓她甚覺悲憤。
她一心咬牙切齒,連甘棠乘雲的問話都沒聽見。
直到有人叫道:「少奶奶留步!」
連叫了幾聲,東淑才算聽見,她回頭看時,卻見蕭憲疾步追了出來,他臉色很不好,眼中似乎有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