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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開口,想問太妃怎麼突然這麼問,更想如昔日一般說出些甜言蜜語來哄騙, 卻通通地無法出聲。
此刻皇帝恨極了李持酒,同時更痛恨自己, 是他太輕敵了, 自以為鎮遠侯已經成了腳下的蟲豸跟爛泥, 卻想不到這小子臨死還要拖個墊背的!
麗太妃則好整以暇的,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帝焦灼的眼神:「你一直都在騙我, 是不是?本來我早該知道的, 或許我之所以會給騙了這麼久, 不是你多高明, 而是我自己不想戳穿自己,寧肯就給你騙著,寧肯相信那些假的……也不想美夢破滅。」
她跟先帝的年齡相差甚大, 宮中的生涯非常的寂寞,楊瑞又是那樣善解人意,處處體貼入微,不知怎麼……就動了心了, 甚至更漸漸地把他當成了最為貼心知意的人。
直到今日才幡然明白,原來非但自己給騙了,還差點兒害了她的母族。
所有的深情蜜意,忽然都成了滔天的屈辱。
「不!」皇帝掙扎著,拼盡全力叫出這一聲,眼前陣陣發暈。
「別急,別急,」麗太妃安撫著皇帝,道:「我還沒說完呢。」
皇帝很想叫她別說了,趕緊把太醫叫進來,可是麗太妃似乎不再那麼溫柔體貼了,她望著皇帝,眼神里的溫度也逐漸減退。
因為靠的近,她的聲音很低,可是卻非常的清楚:「我本來可以不在乎的,畢竟在這宮內,你也給了我不少的慰藉,所以我可以容忍你騙我,所以你不慣寵幸多少宮女,納多少妃嬪,我都不在乎,但是,你不該把手伸過界。」
說到這裡,麗太妃眼神一變:「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瑞兒,我的意思是,你不該——去碰蕭東淑。」
皇帝的眼睛瞪大到極致:「你……」
「你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麗太妃笑了笑:「我聽江雪說起來的時候還不信呢,以為她是瘋了栽贓你,後來我來了這裡,聽你得意洋洋的跟鎮遠侯炫耀。」
皇帝的唇開始劇烈哆嗦,眼神里透出了滿滿地驚悸。
麗太妃點頭笑道:「你猜我當時心裡想什麼?」
但她分明沒有要得皇帝回答的意思,只淡淡地繼續說道:「我恨自己怎麼會那麼蠢,怎麼還會相信一個男人的話,怎麼會為了你差點兒害了子寧,害了李家……而你呢?從一開始就是狼子野心,薄情寡義,不,你甚至當不起一個『情』。」
如果不是知道了楊瑞對東淑出手的事情,麗太妃大概不至於如此失望到絕望的地步,但是一想到這個,她無法忍。
蕭東淑是李衾的妻子,是她的弟妹,是李家的門面,楊瑞卻敢對她下手,足以證明這個人的眼裡絲毫沒有李衾,也沒有她,甚至,只把他們當成……給耍弄的玩物嗎?
麗太妃其實知道楊瑞的性情並不完美,只是因為這個男人很知冷知熱的,是深宮中對她最好的人,所以她可以忽略別的,也肯對他一心一意。
只是麗太妃料不到,她所喜歡的這個人之貪婪下作,卑劣無恥,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像。
想到這麼多年的愚蠢錯付,想到被他害了的東淑,想到為他鞍前馬後的李衾,麗太妃摁在皇帝頸間的手不知不覺中縮緊。
皇帝瞪著雙眼,張大了嘴,呼吸的聲音已經變了,像是破損的風杴,發出呼呼的漏風聲響。
外頭的太醫們商議了半晌,本要入內的,可是看到太妃似乎在跟皇帝低聲細語什麼,便不敢貿然靠前。
此刻隱隱聽見皇帝的聲氣兒不對,有的就抬起頭向內張望。
麗太妃自然知道外頭的動靜,她看著楊瑞恐懼驚急的樣子,緩緩把手鬆開,卻提高聲音道:「皇上你怎麼了,你說什麼?」
她俯身下去,仿佛在傾聽皇帝說話,實則在皇帝耳畔悄然道:「現在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誰當皇帝呢?再撐一撐吧,瑞兒。」
楊瑞本就艱於呼吸,此刻近乎窒息。
與此同時太醫們也忙趕上前來,麗太妃滿臉驚愕的起身,催促道:「快,快給皇上看看!」
楊瑞卻只顧盯著他,臉頰都在抽搐。
如果他能說話,自然會立刻叫人把麗太妃拉出去,但他偏偏不能。
太醫們還在忙勸:「皇上不可貿然說話,這樣的話會加重頸間的傷勢!」
麗太妃卻道:「皇上你放心,你剛剛說的我已經記住了。」
皇帝直直地看著她:「你、你……」
麗太妃的聲音非常的柔和,裡頭又帶一點點悽然的,道:「皇上你一定沒有事兒的,不必就想身後的事情,至於要傳位這種大事,自然也要皇上好了後再說。」
太醫們在旁聽見此話,一個個色變,卻又不敢多嘴發問。
楊瑞聽到這句,一股氣噎住在喉嚨里,「噗……」他張口,卻有一股淤血涌了出來,但同時又有大股的血液堵塞在口中,喉嚨里,讓他更加雪上加霜無法呼吸了!
且說東淑告別了那譚姓侍衛,終於還是先回了翊坤宮。
張夫人被留在這裡,正是沒頭腦的時候,只見外頭的宮女太監忽然跑來跑去,竊竊私語,她知道有大事,只是東淑臨走曾告訴叫她留在這裡不要出殿的。
正等的心焦,東淑總算回來了,相見後道:「太太,咱們出宮吧。」
張夫人忙道:「這宮內到底是怎麼了?剛剛那些人跟熱鍋上的蚰蜒似的亂跑,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叫人去找了,麗太妃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