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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衾知道他的脾氣,也不等他讓座,自己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只是一動間,袖子裡發出低低的鳴叫聲。
蕭憲正要在桌後落座,聽見這聲便抬眸看過來。
李衾這才想起,金魚兒給的那個叫蟈蟈籠子,他先前因一時沒仍,隨便放在袖子裡,竟忘了。
此刻迎著蕭憲驚疑的目光,李衾從袖中把那竹篾籠子取出來,在掌心轉了轉,放在蕭憲的桌上。
房間內一時安靜非常,那叫蟈蟈瑟瑟地叫了兩聲,好像也覺著害怕。
蕭憲盯著那籠子,撇撇嘴道:「李尚書竟還有這種雅興。」
李衾一笑:「讓蕭大人見笑了。」
蕭憲不耐煩道:「你親自過來,總不會是送這孩子們才用的小玩意兒吧,到底何事。」
李衾道:「你自然知道,彩勝已經在我那裡了,只是要從她口中得知真相只怕很難。」
「你說什麼?」
李衾道:「你只告訴我她在東宮,卻沒跟我說,她在東宮何處。」
蕭憲蹙眉。
李衾見他竟像是不知情的,這才道:「她在暴室。」
蕭憲雙眸微睜,顯然不知此事。
暴室是專門幽禁一些有病或者犯了大禁忌過錯的宮人的地方,一般人送去那裡,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喪命。
李衾繼續道:「我將她帶出來的時候她幾乎精神失常了。而且……遭受過非人折磨。」
蕭憲臉色肅然:「是太子?」
李衾道:「尚未可知。估計要等一陣才知究竟,畢竟才在宮內鬧出事端來,行事有些艱難。」
蕭憲皺眉想了會兒:「我的人只說在東宮見過彩勝,卻不知她是這種遭遇。這樣的話……我來追查宮內的線索就是了。」
李衾點頭:「交給蕭大人我是放心的。」
蕭憲哼了聲,又冷笑:「本以為你帶出彩勝就能知道內情,卻沒想到還是一籌莫展!」
說到這裡,那桌上的叫蟈蟈突然放肆似的高唱起來,聲音非常宏亮,引的兩個人都看了過來。
蕭憲盯著那籠子,眼神卻一寸寸的柔和了下去,他忽然說道:「妹妹以前沒出閣,很喜歡這種小玩意兒,還叫我給她買呢。後來漸漸大了怕人笑話,就不弄這些了。」
李衾微震。
蕭憲見他瞪著自己,卻又冷冷淡淡的一笑:「你突然帶了這個來,我還以為你……」
李衾當然不是弄這些玩物的性子,所以蕭憲本能地以為他多半是「睹物思人」,才弄這玩意兒。
蕭憲欲言又止,只把那籠子攬到跟前,低頭打量。
李衾的心突突亂跳,集市上東淑的身影,言行舉止又在心底閃了出來,他抬手在額頭上輕輕撫過,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個巧合而已。
「總之,我會再想辦法,」李衾定神,「大夫說調養得當,彩勝的情形會很快好轉。」
蕭憲正逗那小蟲子,聞言道:「最好別叫我失望。」
李衾一笑:「我來意已經盡數告知了,不打擾了。」
他才要起身,蕭憲卻突然問道:「那個鎮遠侯的夫人,真的跟妹妹有幾分相似?」
李衾看向蕭憲,蕭憲卻依舊眉眼不抬,顯得漫不經心。
真是巧,這個問題先前那「江少奶奶」也問過差不多的,但是此刻換了蕭憲,滋味更是異樣。
李衾才要輕描淡寫的回一聲,忽然覺著異樣。
他若有所覺地抬眸,看向蕭憲身側的那一人多高的花梨木多寶格。
那多寶格上安放著各色的古董玩器,琳琅滿目,李衾的目光飛速掃過,終於,他看見了自己想見的。
李衾屏住呼吸,猛地上前一步。
蕭憲正等他回答,見他突然走近,便跟著轉頭看過去。
卻見李衾盯著自己的多寶格上一樣東西,滿面駭然。
「這是、什麼?」李衾艱難地問。
蕭憲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一枚圓圓的銅鏡。
他有些意外李衾竟會沒頭沒腦的問這個,但也正好在李衾面前炫耀,當即道:「這個嘛,你當然不認得,這是漢時候的古銅鏡,叫做四獸獻瑞……」
李衾卻已經抬手把鏡子拿了下來,捧著道:「四獸獻瑞?這裡、怎麼只有兩隻?」
蕭憲放下那蟈蟈,起身把鏡子奪了回來:「別亂摸!這可是稀世的寶貝,兩隻是因為這是一對兒的!朱雀玄武,麒麟白虎,兩面銅鏡。是我識貨,機緣巧合才得了這麒麟白虎的一面,也曾苦心孤詣地派了不少人去找另一面,贗品得了不少,真的卻始終一無所獲,想來未必還存在這世上,興許是給那些不識貨的鄉野村夫或者無知之輩隨意的或毀或扔了……但不管如何,能得這一面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
他說到最後,掏出帕子把李衾摸過的地方仔細擦了擦,似乎覺著李衾的手把自己珍貴的鏡子弄髒了:「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李衾心中所想的卻是在集市上的那堵幾乎辨不出本來面目的古鏡,他有些語聲艱澀的問道:「這個鏡子、東淑先前可是見過的?」
蕭憲不悅地看他:「你問這個幹什麼?她當然見過,還說替我找另一個呢……」說到這裡,想到人已經不在了,不免悲從心起,抱著那銅鏡輕輕嘆了聲。
李衾看著蕭憲的動作,目光在古銅鏡上掃過,又看向桌上的蟈蟈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