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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過得好嗎?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問他這樣的問題。
她其實也不曉得這樣好或者不好,但總歸是比雲棲池走的那些年生死不知的時候,要好過一些。
她想了想,告訴雲棲池說:「挺好的。」
雲棲池卻覺得她過得並不是很好,曾經她與很多的姑娘一樣,喜歡美食、華服、好看的珠寶首飾,於是他恨不得把天下間的寶貝全部都堆到她的身上。
如今她卻什麼都不要了。
「嫦嫿,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華卿看著他的眼睛,過了許久,她抬起手將他垂到額前的髮絲往後攏了攏,而後平靜道:「若是將來有一日,天外天或者其他什麼地方,再出了事,你是不是還要像從前那樣,扔下我了?」
雲棲池搖著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嫦嫿。」
華卿笑了出來,她也搖了搖頭:「可我不信啊,師父。」
雲棲池渾身一震,這是他見了華卿到現在,她第一次開口叫他師父,只是這聲師父,只聽得他更加難過。
「回去吧,回去吧,師父,」華卿低垂著眸子,她的聲音低低的,她對他說,「我也不想恨你,我只是有點怕了,我不想再被扔下了。」
雲棲池仿佛在這一瞬間被風化成了一塊雕塑,他立在這裡,被風吹日曬,被萬箭穿心,該血盡而死。
他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樓下大堂好像某一瞬間又恢復之前的吵鬧,只是他並未注意到這一瞬間究竟是在什麼時候。
他的嫦嫿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相信他了,他有些悲哀的這樣想到。
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如今在這裡恐怕也只會讓華卿更加傷心了,雲棲池鬆開握著扶手的那隻手,上面印著他深深的指印,他緩緩起身,低頭望著華卿,眸光中帶著說不盡的溫柔繾綣,像是從前一樣。
「我先走了,你好好……好好休息,不要難過了。」
他知他如今說這話無甚用處,只是他對她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雲棲池從華卿的房間中離開,將門輕輕掩上,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房間中,紗罩中的燭火微微搖晃著,他的影子投在另一側的屏風上,他望著那盞燈火,想著那些年華卿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華卿不願意說,他總要想個其他法子知道的。
他從天外天回來後便開始在修仙界尋找華卿,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想著她或許已經不在,或許她另外又有了其他喜歡的人,每每想到這些,他只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如今他找到她了,這些事都沒有發生,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幸運,可他現在只為他的嫦嫿覺得悲傷。
他倒是寧願她已經忘了自己,開始一段新的、快樂的生活。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孤孤單單過了這麼久。
他的嫦嫿啊……
他當年,究竟怎麼狠得下心就那樣扔下她呢?
窗外,幾縷浮雲隨著風緩緩而來,遮住了半面月亮,洛川中依舊還是往日那般繁華的盛景。
雲棲池走後,華卿在桌旁又坐了好長的時間,她抬著頭,目光卻不知道是落在什麼地方。
很久以後,長長的嘆息聲在房間內緩緩盪開,她起身走到床邊,躺了上去,卻沒有半分睡意。
今日他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好像是有人提著一把重錘,在她百會穴上重重敲了一下。
從前她以為,即便有一日他會回來,她也會是心如止水的模樣,如今看來,還是差了一點道行。
她閉上眼睛,想著從前那些時候她一日一日地長大,長成最好看的模樣。
然後在她情竇初開的時候,愛上自己的師父,她那樣的喜歡著他,喜歡到這天地中萬物都要退到後面去。
這原本,就是很久遠的故事了。
有晶瑩的水光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一直落在枕頭上面,暈濕出一點深色的痕跡來。
等到第二日醒來,華卿坐在床上抱著枕頭想了很久,昨天晚上雲棲池的話在她耳邊響了一陣兒,她捂著自己的額頭,使勁搖了搖,總算將這些聲音都清理了出去。
她剛從房間中出來,就看見隔壁房間裡的雲棲池也推門而出,他恢復成孟懷止的模樣,跟在她身後一起下了樓,好像昨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華卿看了他半晌,心想他堂堂帝君什麼臉皮變得這麼厚了。
不對,從前他的臉皮好像也沒有薄過。
華卿像往常一樣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看著毫無自覺性在她對面坐下的雲棲池,她出聲問道:「你這樣跟在我身邊,還想要什麼呢?是你仙界的仙子們不夠你挑選,所以來修仙界找我了?」
關於這一點,雲棲池必須要澄清:「嫿兒,我從來沒有想過再找其他人了。」
華卿恍然間想起了什麼,臉色又沉下了幾分,她再沒有說話,只當他這人不存在。
只是偶爾抬頭,看到雲棲池看向自己又有些恍惚,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某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雲棲池好像要哭出來了。
可這人怎麼可能會哭呢?
紅雪從樓上下來,她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屋子的門好像被人給鎖了起來,她在屋裡叫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搭理她,後來用力撞門,竟然也沒把門給撞開,直到今天早上她一覺醒來才終於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