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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卿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心想怪不得他能一連換了好幾個馬甲來寫書,的確不失是個人才。
紅雪在這裡待著實在無聊,便跟華卿請示想要出去玩一會兒,華卿點了頭,她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等紅雪走後,嘻嘻山人用筆的手停了一下,抿了抿唇,向華卿問道:「華卿長老啊,我們這麼孤男寡女的同處一間屋子,不太好吧。」
華卿翻著話本的手微停了一下,隨即回了他一句:「哪兒那麼多廢話,快寫。」
嘻嘻山人癟了癟嘴,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似的,他吸了吸鼻子,乾脆化悲憤為力量,手上的速度更盛剛才,不一會兒就刷刷刷寫了好幾頁出來。
屋子裡只剩下嘻嘻山人運筆的聲音,窗外祭神大典的儀仗已經離開很遠了,只隱約聽了些絲竹管弦的聲音,秋風敲打著窗欞呼啦啦地響,幾團烏雲從天際緩緩浮游而來,莫名帶了一種風雨欲來的氣勢。
花神殿前,數十白衣女子齊齊站成一排,口中頌著一首調子有些古怪的長歌,洛川城的城主依舊是一襲白衣,站在眾人的最前邊,面色微沉,眸光冰冷,絲毫沒有被這節日的氛圍所感染。
風漸漸大了,天色也有些黯淡下來,當頌歌結束後,白衣的女子從花神殿散開,城主走到中央,說了幾句祝詞,待他說完後,城中的百姓們發出一陣陣歡呼聲,他們的興致完全沒有被漸漸陰沉下來的天氣干擾,歡歡喜喜地跑到花神殿對面的廣場上,載歌載舞。
雲棲池從人群走出,來到花神殿前。
花神殿外,剛才還激情說著祝詞的城主此時一臉寥落,他見到雲棲池過來,從身後摸出了鑰匙,將鎖打開,推開花神殿的正門,帶著雲棲池一起走了進去。
他緩緩說道:「她曾給我寫了三十七封信,我只收到了三十六封,我一直想知道,她給最後寫得那一封信里說了什麼,為什麼沒有寄出去。」
城主說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他回頭看了雲棲池一眼,無休止的風從大殿的入口涌了進來,吹得花神殿兩側紅色的帳子在昏暗的大殿中飄舞如同鬼魅,他將身後的正門合上,霎時間,殿內的一切又歸於了沉寂,隨後城主抬起手來,四周牆壁上亮起幾顆雪白的珠子,瞬間將這花神殿照得亮亮堂堂,城主向前走了幾步,將銅鑒上覆蓋的白布揭開。
然後他轉過身,對著雲棲池緩緩開口說道:「這些年我試了很多次,從來沒有將這個溯世鏡打開過,你能做到嗎?」
雲棲池走了過來,他抬起手,將手掌緩緩覆蓋在銅鑒上面,霎那間,白光大盛,鏡面上盪起淺淺波紋,當白光消散以後,裡面映出三千世界,芸芸眾生。
他無甚表情地對城主道:「入了此鏡,你便能回到那一年,看到她的第三十七封信。」
城主並沒有立即進入到溯世鏡當中,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雲棲池,他自認為自己這三百多年來修為雖然沒有任何的長進,但是修仙界中他的修為也算是不差的,可任憑他怎樣做,即使是耗盡全身的修為,也無法開啟眼前的這一面溯世鏡,而眼前這人卻是輕輕地一抬手,好像根本沒有使什麼力,就做到他之前拼命想要做到的一切。
「你究竟是什麼人?」他問道。
雲棲池垂著眸,冷淡地回了一句:「與你無關。」
城主倒是沒有覺得他的態度有什麼不好,畢竟能夠隨手開啟溯世鏡的人,高傲一點都是正常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我是為了她,你又是為了什麼人呢?」
雲棲池想了想,抬起頭對這位城主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帶著說不盡的苦澀,他說:「我總想知道,我不在時,她過得怎麼樣。」
城主並不知道雲棲池口中的她說的是什麼人,看了雲棲池一會兒,他收回了視線,率先踏入眼前眼前的這面溯世鏡中。
他的身影很快就徹底消失在溯世鏡當中。
雲棲池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抬起手,手指在溯世鏡上輕輕碰了下,指尖所碰之處盪起淺淺的漣漪,他叫了一聲嫦嫿,可這空蕩蕩的花神殿中並沒有人來回應他。
右手在鏡面上輕輕拂過,溯世鏡上出現了華卿年輕時的面容,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她了,雲棲池看了半晌,終於步入了鏡中。
他回到他離開華卿的那一日,那是春天,他走的那一日,天氣極好,昨夜剛剛下了一場小雨,晴空如洗,日頭高高懸在天上,映得園子裡的花草一片葳蕤。
他看見自己走後,華卿站在閣樓後面的小園子裡,仰頭看著頭頂的那片湛藍的天空,從那一刻起,她一直等到了日落,直到天地都被一片黑暗籠罩,她仍沒有回去,就這樣從日落等到日升,然後再到日落。
雲棲池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回來,他走的時候說了那麼些殘忍的話,可她還在這裡等著他回來。
像是有無數的蟲蟻啃咬著他的心臟,五臟六腑都因為這密密麻麻的疼痛而痙攣起來,雲棲池只覺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他陪著華卿在那裡站了很久。
到了第三天,華卿終於有了動作,她垂下頭,笑了一下,神情說不出的寥落,終於轉身回了閣樓裡面。
還不等雲棲池鬆一口氣,便看著她躺到床上,從靈物袋中取出了一朵千佛花,放到的枕旁,合眼睡了過去,不知夢到了什麼,她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