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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孟懷止開口,花載夕又道:「說起來你們兩個可真有意思,當年她叫你師父,現在你叫她師父,怎麼了?她當年喊了你多少聲,你現在是要都還回去的嗎?我也好奇,你是怎麼喊出來的?」
孟懷止「……」
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似沒有盡頭:「你這樣騙她,可想過將來有一日她拆穿你的身份,到時候你該怎麼跟她解釋?」
孟懷止當然想過,只是他至今都沒有想到一個能夠完美解決此事的辦法。
花載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轍,嘆道:「你說說你還不如直接就以本尊見了她,總不可能你到了她面前,她還要躲著你,即使她躲著你,如今你都找到她了,還怕她能躲丟了不成?」
「她如果還生你的氣,你就多哄一哄,說說好聽的話唄,實在不行,你就給她跪下唄。」反正他看人間界的話本子裡都是這麼寫的,後面這句話就沒有必要與孟懷止說出來了。
「讓我再想想,」孟懷止收回了目光,頗有些頭疼地揉上了太陽穴。
花載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他,同他道:「你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思,你說你當年幹嘛非要壓制她的修為不讓她飛升?你要是帶著她一起上去,能有今天這樁事?」
「當年……」孟懷止輕嘆了一口氣,他道,「天外天那個情況,我自己都差點以身殉道,我怎麼可能讓她跟著上來。」
他帶燕音到天上,為他破開一處優缽羅境後就去了天為天,好不容易等天外天的情況穩定下來後,他回了修仙界,卻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花載夕搞不懂孟懷止究竟是怎麼想的,反問他:「所以你就寧願她恨著你?」
若是那時候他身隕在天外天,那他寧願她永遠恨著自己。
孟懷止沒有說話,但是花載夕已經從他的表情上看出的答案。
花載夕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感嘆孟懷止一聲情種了,他頗有些無奈道:「我就說你不懂女人嘛,比起你把她一個人給扔在了修仙界,她肯定是更願意跟著你一起到天外天去修補天道缺漏。」
「還有到了現在,你也不跟她直接說清楚,非要扮成這個樣子跟在她的身邊,你在想什麼呢?」
造成如今這個地步,完全是活該啊。
尊貴的帝君陛下,你到底在想什麼?
孟懷止轉頭,看向眼前這面牆壁的另一側,她應該正在房間裡熟睡,或者在打坐,他那時候只是覺得自己如果是真身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不會開心。
他太想她了,他太久沒有見到她了,他想要見見她,與她好好說說話,
這才化身了孟懷止,來到她的身邊。
至於有什麼樣的後果,他那時已完全來不及考慮了。
花載夕看著孟懷止,搖了搖頭,「真該讓那些說你無欲無求、六根清淨、一塵不染的人,看看你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
孟懷止又不說話了,花載夕扯了下的他的袖子,又問道:「她知道燕音是她的孩子?」
「知道。」燕音這個名字本就是她取的,
「她知道燕音是那個孩子什麼反應?」
孟懷止搖了搖頭。
親娘見了親兒子都沒有反應,花載夕此時完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只能嘆道:「你說說你辦的什麼事?」
「我個人建議,只是個人建議啊,這件事你儘早與她說開的好,」花載夕語重心長勸道,「你現在自己與她坦白,總比來日她自己發現要好。」
孟懷止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一到了華卿面前,就完全不敢開口了。
近鄉情怯,不過如此。
他道:「我再想一想吧。」
房間下一刻陷入一片沉寂當中,孟懷止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眼前雪白的牆壁微微出神,好像他的視線能夠穿過這片遮擋,他注視的是他已經離開很久的愛人。
許久之後,孟懷止回過頭,就看到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正要消火氣的花載夕,孟懷止蹙眉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花載夕:「……」
這豈止是冷漠的父子情啊,他對臣屬的態度也很冷漠啊。
他這番冷漠的態度對得起自己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嗎?
花載夕一肚子埋怨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看著孟懷止略帶著嫌棄的目光,他臨走前,一氣之下將桌上的那壺涼茶全給喝光了。
花載夕走後,孟懷止在桌旁挑了張圓凳坐下來,他提起茶壺想給自己斟一杯茶,結果發現茶水已經沒有了。
他低頭望著桌上空空如也的茶杯,像是在看天外天的那一盤琥珀般的月亮。
他在天外天的時候,就常常問自己,那樣待她,是不是有一絲後悔。
可是每當他要羽化歸於天地的時候,他又有一點安慰,他若於此時死去,優缽羅境中燕音也不能活下去,若是要她親眼看著這一切,他寧願她懷著對自己的恨意,在修仙界做一個普通的修士。
總有一天,她會忘了自己。
她會在三千紅塵中再遇到讓她歡喜的人。
孟懷止就這樣在房間裡,干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素月流天,晚風吹著木蘭樹的葉子沙沙作響,九和山下蜿蜒的溪流泛著粼粼波光匯入長河之中,一切的一切,在長長的歲月中周而復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