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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不起來。”沈硯道,“可記不起來不代表就沒有……”
“按照你這種有罪推論,全國一半以上的人都應該被拉去槍斃。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當時做過的什麼事情和那場火災有關,你怎麼可能在三個月前知道?難道你是在責怪自己不能未卜先知?”
沈硯沉默了半晌:“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我害死了她父母——”
“沈硯,”陸行川打斷他,“你有認真算過嗎?哪來的萬分之一?根據你告訴我的所有已知條件,這個概率連三十億分之一都不到。”
“算?”
“你可以自己算清楚。知道你不學無術,總不至於連概率論都不會了吧。貝葉斯定理,了解一下?”
沈硯不把他的嘲諷放在心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你的科學理論來解釋。”他舌尖遲滯了片刻,不經意地苦笑,“或許我就是個災星,會給親近的人帶來災難。我媽當年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他並不喜歡把這樣的話直接說出來,聽起來過於自怨自艾了,而且沒有什麼用。
只是心裡反覆想過太多次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不自覺就吐露了出來……
然而電話那邊陸行川不屑至極:“別說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迷信麼。”他的嫌棄簡直順著手機網絡滲過來,化為實質,“表哥,我再勸你一次,多讀書行嗎?”
沈硯:“……”
他不禁後悔了,自己竟然會和這傢伙多說話……果然每次他忘了陸行川這小子的情商有多低,必得教訓。
他有種想要馬上掛電話的衝動,卻又聽陸行川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既然你已經找到那個小女孩了,你可以親口問她會不會為了這個怨你。你不妨問她,在這些年間,有沒有片刻想過要把責任怪在你身上?”
沈硯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懷疑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陸行川:“還需要我來指出你有多自相矛盾?”
沈硯莫名地嗤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誰,卻沒法完全驅散話中的苦意:“以後我會找個機會問她。不過她現在看起來並不想提以前的事,她看見一點火苗都會很害怕,甚至不僅是看見,只提一句她都會怕得冒冷汗。”
“就是你那個特別怕火的朋友?”陸行川想了想,猜測,“衛染?”
沈硯不禁意外:“你怎麼知道?”
“上回你讓我幫忙替她澄清成績的事情。我以前和她沒有交情,不過也記得她,她智商不見得頂尖,但很擅長應試,在考場上算是半個對手。”
沈硯哼了一聲,只是他也知道陸行川這人在看似冷淡的外表下有多傲慢,能讓他承認是“半個對手”,已經算是誇獎了。
“她只有那一次英語考試發揮失常,那場考試的英語聽力里,有一道題的場景大概就是一個人家裡著了火,打電話報警。我估計是她是想起過去的經歷,被影響了狀態。”
沈硯下頜繃緊:“原來是這樣。”
看來那場大火給她留下的烙印真的是太深了……
怎麼會不深?
他仿佛又回到那年微醺的夏風裡,他在綿糯的呼喊聲中回過頭,眼見那個比棉花糖還可愛的小糰子氣喘吁吁向他追過來,用小手攥住他的衣擺,仰起小臉問他什麼時候會再回來。
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盛滿了純真的依賴,他只能夠回答:
“很快。”
以他那時候的年紀也很懵懂,但他在心裡本能地知道,這麼脆弱美好的小東西就應該是被好好保護起來的。
他想要保護她。
但事實是那之後他就沒有再回去,更沒能保護她,而是讓她自己承受了所有可怕的災難、絕望、毀滅……
甚至在事後,他根本不敢多去了解那場毀滅掉她的災難。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只以為她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里,卻害怕去尋找她遺留的痕跡。
所以他甚至並不知道她還活著。
他自知是個可悲的懦夫……
“這麼說來,你們還真是有緣。”陸行川道,“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沈硯沉浸在黑暗的情緒里,心裡陣陣發疼,根本沒留神他在說什麼。
卻聽陸行川平靜道:“所以,她會是我未來表嫂麼?”
沈硯游離物外的思緒猛被他的語出驚人扯了回來,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陸行川卻沒有要收口的意思:“就算是以前,你提起她的口吻也和提起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難道你不喜歡她?”
沈硯不說話了。
他的這個表弟,說話時永遠客觀冷淡,似乎對一切都保持距離冷眼旁觀,以至於這種本應八卦的問題從他嘴裡問出來,竟然一點都不顯得八卦,就像“難道地球不是圓的?”一樣科學冷靜,讓人難以反駁。
就算想用句言不由衷的話隨便搪塞一下,也不容易。
沈硯沉默了一陣,最後只能說出:“我沒有想那麼遠。何況……我已經辜負過她一次,誰知道這次我又會給她帶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