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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兵士有個毛病,那就是緊張的時候喜歡絮叨,嘴不停的說著話,好像能緩解尷尬的氣氛一樣。
同僚們都很煩他這個毛病,但在元娘聽來,卻叫她慢慢平息了恐懼。
原來這樣強大的人,也會有可愛平常的一面。原來穿著甲冑的兵士,不是每個見到他們,都會喊打喊殺,要她的性命。
「謝,謝謝。」元娘遲疑的伸出手,接過年輕兵士的水囊,水囊很軟,用蓋子接半蓋子的水,元娘發現,那水是淡紅色的,還散發著微微的花香。「這水為何……」
「是茶,花茶,長公主十分喜愛這種花茶,再加上製作簡單,喝起來十分香甜,所以我們天上京的人都很喜歡喝。在南街有大店鋪可以直接買到,也可以去西邊的小吃街買,不過會貴一些。西街的花茶里會加糖和蜂蜜,特別的甜,小孩子很愛喝,可惜我這只是普通的花茶……」兵士說著說著,不知道想起什麼,看著大娃怔怔出神。
元娘本來聽的認真,見兵士開始盯著大娃,又警惕起來,她偷偷往前挪了挪,阻隔在兵士與孩子之間。
「我妹妹若還活著,大概同這孩子一般大了,她最喜歡吃山上的甜果子,每次吃到一顆都會高興的笑。現在我可以為她買香甜的茶,她卻再也喝不到了。」兵士低著頭說道,明明已經長成如山般可靠的男人,此刻卻好似比她身後的孩童,更為脆弱。
元娘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什麼叫悲傷,因為她的生活,全被活下去的執念所占據。
幼時兄弟姊妹死了,她不知悲傷,少年時父母去世,她不知悲傷,如今她的丈夫死去,她亦想不起悼念。
或許不提起,那些人就能一直活在她身邊,給予她活下去的勇氣。
「大姐,您在這兒等些時候,正巧西街的商家都在,我去叫他們送來一杯。」兵士的悲傷來的快去的快,日子總要過下去的,為了那些已逝的人。
元娘來不及阻止,年輕的兵士已如箭矢般,被放了出去,跑入人群中,一會兒就不見了。
元娘低頭一看,她手中還拿著水囊。
「娘,好喝。娘也喝。「大娃喝了一口蓋子裡的水,這個名為茶的飲品,帶著微微的苦澀,以及更多的甘甜。大娃只覺得一口下去,從舌尖到整個嘴裡,全是甜味。
他從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水。
元娘搖搖頭,「娘不喜歡吃甜的,大娃自己喝吧。」
大娃執拗的舉起蓋子,非要元娘喝一口,元娘沒法說服他,最後只得用舌尖沾了一口。
微微的苦,與更多的甜。
之後好一會兒,兵士都沒再來,元娘看到有大馬車從城內駛出,兵士們在空地上熱火朝天的開始建草棚,非常簡單的步驟,在地上立起四根柱子,再將大大的茅草編制的棚子蓋上便可以。
元娘覺得這樣的房子很好,比她原來那四面透風,屋頂漏水的茅草屋還要好。
但聽兵士們說,這只是用來暫時歇腳的。
也是,這樣好的屋子,怎麼可能是給他們住的呢?
城內又運出來好幾輛馬車,車上有大大的木桶,木桶邊上有竹管,上頭塞著塞子,將塞子拔下,裡頭的水便會流出來,還有許多大大的陶碗放在一旁。
有人手上用竹筒帶著一堆竹籤子,發給每個等待的流民,元娘接過自己的那份,低頭看著出神。
這是什麼東西?窄窄的簽子上,似乎還印著花紋,元娘覺得,那花紋有些像字,但她不敢確定。
「天熱,大家拿上籤子,過來歇腳吧!」大木桶被抬進一個個草棚內,有幾個兵士大聲喊著。元娘見其餘流民被兵士引著入草棚,她不敢上前。
她還要排隊呢。
「在這兒站著幹什麼?你這不是拿了簽子了嗎?一會兒到你號會有人通知你,快進去吧!」負責引流人群的兵士見元娘還站在原地,輕聲通知道,他低頭看了眼小小的大娃,黑黝黝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從懷裡掏出兩塊糖,塞給大娃,「孩子還這樣小,再曬下去會中暑的,快進去吧。」
元娘誠惶誠恐的連連點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點頭,又是怎麼帶著大娃進草棚的。
這個地方的兵士,有許多好人啊。
大娃好奇的看著手中的糖果,漂亮的紙里包著什麼東西,他聞到了香甜的味道,但他不敢打開。
「大姐,你們在這兒啊!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這邊來。給你,這是西街的花茶,裡頭加了長公主新研製出的白糖,特別甜!還好那花茶鋪子的老闆新簽了兩個百姓做跑腿,否則不會這樣快送過來的。」
第30章 藏書學院
一直到從戶籍部官員手中接過身份木牌, 元娘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她一手捧著早已冷卻的竹筒,撥開竹筒上的小蓋子,就能喝到香甜可口的茶,一手拿著自己和大娃的身份木牌,上頭有她和大娃的小像。
「娘,這裡的大人真好。」大娃拽著元娘的衣擺, 有些開心的晃了晃, 剛剛送小像的官員見到他,同那位兵士一般, 送給他兩塊糖果。
他已經知道用漂亮的布包裹的小塊東西叫什麼了, 不對,他們說那不是布,是紙,紙包著糖。可紙又是什麼呢?
大娃這樣想著,心裡像是有什麼在跳, 雀躍的心情叫他忍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