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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麼?”
喬麥急忙擺頭,“……沒,覺得有點神奇。如果我讀大三的時候沒去參加ICC中文賽,是不是就不會認識學長了。”
傅聿城說:“是。”
“學長你太耿直了!”
喬麥東西吃得不多,三兩口就丟了筷子,“我‘哥’也在這一片上班,你知道嗎?”
“我跟你‘哥’現在是合租室友,你知道嗎?”
“真的?”喬麥被雙倍驚喜弄得有點手足無措,“那我們可以下班之後一起喝酒了。”
“我記得你不怎麼能喝。”
“我現在能喝一點了。”喬麥笑說。她把喝完的紙盒空投進了垃圾桶,收起沒吃完的餐盒,“學長你自己慢慢吃,我得回去趕文書了。”
傅聿城被人高薪挖過來,一來就被委以重任。他也力圖不辜負重託,一天除卻休息時間,多半都泡在案子裡。
逢周五晚上,跟喬麥和楊銘一道去附近酒吧坐著聊會天。
他覺得很好。
忙碌讓他無暇去想其他。
·
深秋漸冷的天氣,沿街落滿金黃銀杏樹葉,將舞團外的整一條步道,變成文藝電影裡的場景。
譚琳正從練功房出來,瞥見樓道里一人閃過,愣了一下,立馬追上去,“梁老師!”
梁芙穿一條復古樣式的長袖連衣裙,深藍底色,鵝黃碎花,回頭往下望時,裙擺旋落,帶起一陣微風,
譚琳問:“過來銷假嗎?”
之前,梁芙突然連請了三個月的假,微信動態也停止更新,不知道她做什麼去了。
梁芙笑說:“來辭職的。”
譚琳愣了下,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去,“為什麼?”
梁芙拍一拍她肩膀,“我去找楊老師和人事,把事情處理完了過來找你,你去我辦公室等一下吧。”
梁芙的辦公室是沒上鎖的,譚琳時不時會上去看一眼,看她是不是已經返崗工作了。有時候,也會順手給她桌上的綠植澆點水。
她立在窗戶旁邊,等了片刻,聽見門外響起腳步聲。
梁芙左手提著一隻空的紙箱子,右手捏著一個系了紅繩,捲成筒狀的東西,走進來之後,徑直將右手上的東西遞交給譚琳,“楊老師那兒看見的,我說不如我交給你。”
譚琳接過,解開紅繩,看一眼,愣住。來年去英國交流的演員代表,是她。
她仍然記得那年尾牙會上,望著梁芙一時風頭無兩何等歆羨。背負議論,她走到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可心情卻也不只高興那麼簡單。
“梁老師……你真的要辭職嗎?”
“團長還在留,不過我已經決定了。”
“這麼突然……”
“用了三個月才能下定決心,對我來說不突然了。”
“辭職之後,準備做什麼?”
“不知道,先從辭職這一步開始吧。”梁芙淡淡的笑了笑,她側著頭,看著譚琳,沉默一霎,“……去得比我更高,你已經做到了。”
譚琳低著頭沒說話,輕輕地抽了一下鼻子,那捲成筒狀的證書被她捏在手裡,捏成了扁形。
“這幾年,我當你的老師,其實有我的私心。”
“可是在工作方面,你沒有保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譚琳低聲說,“有時候……挺想跟你走得更近一點。”
梁芙看著她,心裡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無法做出更多承諾了,笑了笑,“……以後繼續加油,舞團的未來就靠你了。”
譚琳重重點頭。
梁芙記起很久以前跟周曇打賭,周曇說譚琳年紀小,分不清利益和陷阱,容易吃虧。她卻篤定譚琳有野心,不會輕易被短期的利益收買。算起來,是她賭對,回頭得跟周曇喝酒討個賞。
梁芙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一個紙箱子還沒裝滿。她把紙箱放在桌子角落上,對譚琳說:“那我走了,有事微信聯繫。”
她看譚琳紅著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樣,忍不住開玩笑道:“怎麼了?想跟我來個情真意切的擁抱?”
她正欲去拿箱子,譚琳卻上前一步,當真一把將她抱住。她愣了下,聽見隱約的哽咽聲,輕輕撫了撫譚琳的肩膀。
說到底,她覺得譚琳和自己很相似,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可是譚琳比她厲害,譚琳能夠忍辱負重,她卻不能。
倘若,她所執著的事業,是由這樣一個人來繼承和超越,也算是一種榮耀吧?
抱著箱子,梁芙腳步輕快地離開了舞團的大樓。
她把紙箱子放在車蓋上,背靠著車頭,望著藍湛湛的天空和黃燦燦樹葉,閉眼讓風拂過臉。
這三個月,她定期去心理醫生那兒做諮詢,剩餘時間儘量放空自己,看書看電影,有空就出去散心。遵從醫囑,不想任何人,只關照自己。
然後,她自然而然得出了辭職這個決定,雖然仍有掙扎,總算邁出第一步。
舞團大樓外有一株老槐樹,她十六歲入團的時候,它就已經立在那兒了,夏日濃陰匝地,是她在練功房裡朝外看的唯一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