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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十多年了,周曇還能從梁芙身上瞧見初見時的影子。
“阿芙,你還記得你剛去舞團那會兒嗎?我總看你不順眼。那樣年輕就被委以重任,隱隱有取代我的架勢。可能換成是誰,都挺難接受自己是註定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前浪。”
梁芙笑說:“我那時候是有一點不知道天高地厚。”
周曇搖頭,“那沒什麼不好的,做舞者的,就得有一種狂傲才能感染他人。楊老師說,那時候跟團里老師去面試,烏泱泱一屋子的年輕演員,她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你。那時候我是不信的,直到後來我坐在台下看過你的首演。倘若是由你取而代之,我心服口服。”
梁芙也看著鏡中的周曇,笑說:“曇姐,你是大度的人。”
周曇搖頭,“我只是現實,又有自知之明。”她俯身,怕弄花她的妝容,只輕輕地在她臉上拍了拍,笑說,“別擔心,你這種紅顏禍水,上天都不忍心讓你不成功。”
沒多久,傅聿城也趕到了。直接從律所過來,穿著工作時的正裝,這一身於看演出而言也十分相宜。
幾人都陪在一旁靜靜地等,沒有人做任何猜想,思緒是一種不願意去深想的空茫。
時間指向七點半,離開演只剩半小時。
梁芙深吸一口氣,克制近半年苦練即將盡付流水的失望,“……再等十五分鐘,要是顧總再不回來,我讓劇院通知今晚演出取消。”
她頭枕在手臂上,不敢再去看時間。傅聿城手掌搭著她的肩膀,無聲安撫。
整個後台俱是安靜,大家各找地方坐下,垂頭抱臂。心情矛盾,一面覺得演出只剩下取消這最後一條路可走,一面不肯死心,期盼最後的這十五分鐘,能有奇蹟發生。
然而沒有。
真當壞消息砸下來,梁芙反倒比預期得要冷靜幾分。她站起身,語氣平靜,“我去聯繫經理取消演出,大家換衣服卸妝吧。”
沒有人動,靜靜目送梁芙從休息室走出去。
傅聿城跟上去,周曇嘆了聲氣。
半晌,不知道是誰號召了一聲,大家方才拖拖拉拉地站起身,慢慢吞吞地脫去戲服。
周曇聽見有個女孩兒背過身去,憋不住哭了。她又嘆了聲氣,招呼陳疏寧過來,幫忙收拾道具。
除去幾聲壓抑的抽泣,休息室里一片死寂,沒人交談。
門突然被推開。
大家齊齊轉過頭去,捂住脫了一半的戲服。
梁芙站在門口,舉著手機,神色激動:“顧總和紗紗在路上了!他倆的戲份在第二幕,我讓劇院通知演出推遲十分鐘開始,還趕得上!第一幕的演員,跟我出來候場!”
沉默幾秒,這激動才如病毒一般蔓延開去,乍悲乍喜,大家甚至連歡呼都來不及,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跟著梁芙前去候場。
台前傳來通知演出延遲開始的廣播。
周曇瞧著傅聿城走了進來,忙問:“真在路上了?”
傅聿城點頭,“剛才方清渠給阿芙打了電話,說正開著車帶兩人過來,十分鐘就到。”
周曇鬆一口氣,笑說:“我自己的事都沒這麼操心過。”
三人該回觀眾席等著演出開始了,走之前,傅聿城去了一趟候場的通道。
梁芙正站在那兒,緊攥著拳頭按著胸口,深深呼吸。昏暗光線里,她手臂被人一握,抬頭一看,“……傅聿城。”
廣播裡已經在報幕,“……今晚的演出即將開始,請各位觀眾對號入座。本場演出預計一共一個半小時,演出期間,禁止使用任何攝像、錄像設備,禁止喧譁、打鬧……”
傅聿城將梁芙摟入懷中,感覺她全身都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她攥緊了他西服的下擺,似在尋求一種安慰,因而被他抱得更緊。
“……安全出口在您的右方,一旦發生緊急狀況,請大家聽從指揮有序撤離。最後,祝大家觀劇愉快!”
前台所有燈都滅了,那細微的騷動聲也漸漸停止。
“演出順利。”傅聿城沉聲說。
鬆開梁芙,捉著她的手,輕輕地往舞台方向一送。
像故事裡騎士送女王登上月光鋪就的王座,王座之下,萬人臣服。
傅聿城退至一旁,音樂聲響起,梁芙提著裙子,踩著台階,輕快地登上了舞台。
即刻,大幕拉起,一束光聚焦於正中。
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她是唯一的光明之所在。
傅聿城離開了後台,穿過走廊去往觀眾席。坐下之前,他一眼掃見好幾個人,都是熟面,梁芙的親朋好友。
他座位挨著梁庵道,坐下之後低聲地打了招呼。梁庵道漫應一聲,心思都在台上的梁芙身上。
第一幕的舞蹈,全然的天真爛漫,花園裡,她與種植玫瑰的僕人一同起舞,似一隻輕巧的黃鶯鳥。
十八九歲的少女情態,那些獨一無二的小動作,梁芙拿捏得恰到好處。
她有一種魔力,能使台下觀眾半刻也不願錯目。
梁庵道看得如痴如醉,傅聿城自是如此。
之後,婚姻幻滅,那黃鶯鳥兒似的爛漫少女,被關進束縛重重的華宅,錦衣玉食織就的牢籠。第二幕的結尾處,紗紗和顧文宣相繼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