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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掛著那日路邊睏倦而孤獨的影子,雖然他可能再也不對她的承諾報以期待。
“……傅聿城,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除發燒那一晚,她再沒見過他情緒外露。相處久了,她漸漸明白他這樣禮貌微笑的時候,往往是他最疏遠的時候。
“我如果說從沒生過你的氣,你信嗎?”他咬著煙往前看,樹葉在他襯衣上投下綠意的清涼。不捨得生她的氣,不代表不失望,不對自己無可奈何。
兩個月來,梁芙想了很多。她料想自己應當是做錯了好幾次選擇,雖然每一次都有十足的理由。為家人,為事業,為朋友。
然而世間無數的意難平,無非都是比較產生。
梁芙深吸一口氣,鼻腔泛酸,胸腔讓太多複雜的情緒填得毫無罅隙,她覺得待不下去了,每多一刻就更委屈。
是她選擇錯了,他也大度原諒,可為什麼還是覺得委屈。
便站起身要走,基本的禮數也顧及不暇。
手腕被捉住,一道陰影越過頭頂,投射而來,與她落在地上的交疊。是傅聿城起身站在了她身後。
“梁芙。”他仍然笑著,卻也好似對她無可奈何了,“你不能比我更無辜啊。”
“我沒有……”
他就這樣捉著她的手腕,隔著雪紡料子的衣袖,手指緩緩合攏,覺出她袖管里的手臂似乎是瘦了點。
她微垂著眼,神色便顯出三分無辜,正正好夠讓他硬不下心去說哪怕一句重話。
“我這人習慣性先做最壞打算,你來不了,我有預感。”他緩聲同她解釋,沒法更耐心了,更卑微的話說不出,“……每一次都有預感。”
梁芙愣了一下。
悲觀主義的人,才會願意從一萬次的失望里去打撈一次如期而至。
“這麼說,你好受點了嗎?”
樓上忽的傳來聲響,是窗戶被打開了,喬麥趴著窗台往下揮手,“學長!組長喊你討論!”
傅聿城應了一聲,等喬麥復把窗戶關上之後,退後一步。手裡還拿著煙,那青色煙霧讓風撩得一霎散開。
“我得上去了。”
他低頭看她,她臉上顯出難過的神色,雖然可能並不為她自己。
沒等到她答覆,最終他咬著煙,輕輕拍了拍她肩膀,“路上注意安全,演出順利。”繞過她,緩緩地走了。
·
那天梁芙沒待多久就走了,劇院和家裡的電話輪番轟炸,她第一次覺得如此疲於應付。
蘇州、寧波……再往北去,四月下旬的那站是天津。
天津站第一晚演出結束,照例有劇院方面的工作人員請客吃飯。他們這飯局很文明,開了幾瓶紅酒,點到即止,畢竟演員遠來是客,對外都還綴著一個藝術家的名頭。
飯局結束之後,楊老師領著他們回酒店,路上順道評講今日的演出。不管完美不完美,在楊老師這兒只是瑕疵多與少的區別。
梁芙睡的是一個單間,她洗過澡躺在床上,在睡意湧上來之前,一個突如其來的荒唐想法突然間攫住她的神志。
她驀地爬了起來,拿起手機查找路線。
小時候的梁芙,被家裡公主一樣地寵。
但凡她想要的,總有人捧了過來爭先恐後地獻給她。她學跳舞,天賦高,從小一路拿獎到手軟,早早成了舞台的中心。除去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她的人生圓滿如被上帝眷顧。
倘若她前面二十二年的人生獨缺一味“求不得”,那麼這兩個月的悵然若失就是了。
不止一回想到傅聿城,四下無人的時候,睡意昏沉的時候。
他說,“梁芙,你不能比我更無辜。”
百多公里,開車三個小時。
衝動的念頭一起,她便去借車,怕去晚了人就休息了,一刻也不願多等。結果興師動眾的,驚擾了楊老師。在酒店的大堂里,楊老師訓她如班主任訓春遊不聽紀律的小孩兒。
“明晚還有一場演出,你借車準備跑哪兒去?”
“北京。”
“……”楊老師快給氣笑,“你到北京去做什麼?提前熟悉場子?”他們巡演的下一站是在北京。
梁芙梗著脖子不吭聲,這神情楊老師很清楚,每回她不服氣,決定一意孤行的時候,都這樣。
僵持到最後,楊老師冷著臉道:“……明天下午三點回來報到,晚一分鐘就自己打辭職報告吧。還有,從天津到北京你開車去?有沒有一點生活常識?”
後來梁芙買了高鐵票,三十分鐘。
提前聯繫了在北京的朋友來接,抵達ICC中文賽崇大隊員下榻的酒店時,還沒過零點。
學校舍得經費,訂的酒店並不差。梁芙等在酒店大廳,十分鐘,或許沒那麼長,她聽見電梯“滴”的一聲,似有預感,回過頭去。
他穿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短褲,夾腳拖鞋,一頭亂毛,下巴也冒出胡茬。
大抵是她所見,他最沒有形象的一次。
“傅聿城。”
她終於笑了,看著他,等著他朝自己走過來。
第15章 落子無悔(02)
傅聿城水土不服,加之多日熬夜,一落地北京就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