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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聿城重回到辦公室里,坐在工位上抿了口咖啡,殘餘在杯底僅剩的幾口,沉澱之後苦得驚人。
若說毫無觸動那不可能,他一貫覺著丁詩唯這人謹小慎微但是勤懇真誠,是個極有上進心的好姑娘。她有著從未向他挑明的剔透心思,他今晚幾乎是見證了這心思毀滅的全過程。
站在抽離而出的旁觀視角,他亦覺得這於丁詩唯而言是樁悲劇。雖然——倘若這悲劇還能更徹底一些——其實她結識怎樣的人,叫什麼名字於他沒有半分影響,因為他從未在意過。
但人人都不能獨善其身,總要活在另一些人的目光之中。
第二天清晨,傅聿城在律所里碰見丁詩唯。
還沒開口,她率先同他打聲招呼,笑容和語氣把他想要過問昨晚那事的念頭都給截斷了。
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傅聿城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便也笑一笑,當昨晚的事,和這幾日她的反常從未發生過。
九月開學,傅聿城在律所的實習沒斷,只是不用每周每天都去,而是跟著學校課表調整了坐班時間。
梁庵道又招新生,但今年似是缺乏興趣,沒喊上師門去家裡吃飯,只在學校附近一家酒店訂了個包廂。
而今傅聿城和蔣琛念研二,成了活躍席間氣氛的中流砥柱,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
哪知新來學妹不懂事,見大家都似溫和好說話,頭腦一熱便問起如今院裡正甚囂塵上的一則八卦。
傅聿城笑意一淡,往梁庵道看去一眼。
梁庵道倒神情未變,笑說:“羨慕有人成雙成對?學習之外多多留心,咱們院裡還是有靠譜還單身的小伙兒的。要不回頭讓蔣琛組織,你們跟院長和副院長門下的學生聯個誼?”
梁庵道兩句話將話題引開,沒正面談那八卦相關的事。學妹覺出氣氛一凝,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順著梁庵道提議便問:“能跟院外的聯誼嗎?”
大家哈哈大笑,這事兒算揭過去。
等吃完飯,傅聿城去問前台開單,報梁庵道名字方便報銷。
結完帳大家已經散了,梁庵道囑咐蔣琛將師弟師妹安全送回,自己特意落後了兩步。傅聿城心領神會,把單子遞給梁庵道,順便跟他一塊兒走。
梁庵道瞧著前面學生身影走遠,沉聲道:“原本想找個時間往你程師兄那兒去一趟的,想著快開學了,也就作罷。”
傅聿城靜靜聽著沒有搭腔,他知曉這席談話早晚會發生。
梁庵道並不提梁芙,似閒聊,也似隨口一問,“傅聿城,你畢業以後什麼打算?還讀不讀博?”
“想直接工作。”
“律所?我覺得你程師兄那兒就挺不錯,你只要好好干,熬過最開始幾年,後面一定順風順水。當然,你要不想在律所,想去法院或者檢察院,老師也能幫你安排。”
傅聿城一時沒出聲。
梁庵道話里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但凡他想憑藉專業吃飯,梁庵道都能替他安排妥帖,就像打一通電話,就能替他安排好趙卉住院手術一樣輕易。
既已是前途無憂,便不必非得跟梁芙在一起吧?
傅聿城頭回覺得心裡如此發堵,他知道梁庵道不是信不過他,可這“信”有限度,作為老師,他能授業解惑,亦能庇佑他前程似錦。
作為父親,卻又不得不防,不得不為子女計深遠。
虛偽客套的話,對梁庵道沒用,這是道開放題,興許梁庵道自己都沒有標準答案。
傅聿城不愛對人掏心掏肺,一身征塵,過往隨意拈點出來當說頭,都好似仗著身世不好博人同情一樣。
他走到今天這步,從來便不是靠的同情。
“梁老師,倘若我跟梁芙身份互換,我依然喜歡她。”他的答案,只有這一句。
梁庵道腳步一頓,定下目光去打量。年輕人神色堅定不卑不亢,亦不閃躲他的注視。
他原本以為能聽見一通長篇大論,沒想到傅聿城一句話就能說得他啞口無言。如此月朗風清,倒顯得他的揣度多餘又小肚雞腸了。
然則,這一點疑慮打消,還有更多顧慮——章評玉松不鬆口倒是其次,關鍵還是在於傅聿城。
慧極必傷,強極則辱,傅聿城心氣高自尊強,斷斷與一樁需得委曲求全的婚姻不相容……
片刻,梁庵道自己倒是笑了,心想自己心操得太遠,這倆能不能長久還說不準。
這次“期中考”算他過了,真發展到那一步,“期末考”的試題到時再說吧。
梁庵道邁開腳步,“還跟著我幹什麼?趕緊去幫蔣琛的忙。”
傅聿城愣了下,笑著應一聲。
梁庵道其實挺少見自己這學生笑,他年紀不大心事不少,這一下笑得挺沒掩飾,真跟以為要掛科,結果低空飛過了一樣,有點兒劫後餘生的慶幸。
梁庵道心想,自己也沒這麼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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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在後台卸妝,聽人說有人找。
摘著飾品回頭一看,門口一人抱著好大一束向日葵,是上回吵架之後便沒搭理過的方清渠。
梁芙“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方清渠跟劇團里很多人熟,也沒人攔他。他抱著花走進去,把花束放在梁芙跟前的化妝檯上,伸手將她肩膀輕輕一推,“還生哥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