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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君眠愣了愣,良久沒說話,末了,葉梨給他把髮帶都綁好了,才喏喏「嗯」了一聲。
葉梨起身,捏了下葉君眠的臉,就要離開。
葉君眠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小聲道:「那如果遇到了流民,要把糧食都給他們嗎?遇到一批,給一批嗎?」
葉梨道:「怎麼會?救助流民,本是人間帝王該做的事情。我們偶爾碰上了,讓他們吃上一頓六七分飽的飯食,一人送上兩個窩頭,讓他們繼續上路求援,就也足夠。至於其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他們是人間帝王的百姓,就該去尋那人間帝王來幫助。」
聽起來很薄情,卻又仿佛很有道理。
葉君眠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娘親,又有些覺得,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還有滿心的殺戮想法,全都是不對的。
他神色恍惚,葉梨卻已經離開了。葉君眠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兩份臨摹的古人的家書。
他自己臨摹的那一份,原本還覺得形似神也似,只稍稍有一分戾氣沒有收住,但不是書法大家,應該看不出來;可如今把這一份家書,與娘親寫的這份家書對比著看,葉君眠才發覺哪裡不對。
娘親的這一份家書,同樣是臨摹的古人字體,卻隱隱透出一股隨性灑脫,筆鋒之中有情又無情。有情是惦念看信之人,唯恐看信之人日子過得不好,心情不夠暢快,無情卻是,無論你過得好不好,我惦念著你,在意著你,可是,我卻還是會把我的日子給過好。
完全不像他臨摹的這封家書。
葉君眠看罷,忍不住捂著臉,笑了出來。
瞧,他早該猜到的。他這麼不謹慎,一個幾歲小娃娃,就能不愛玩樂只愛修煉,每日一個時辰的玩樂,還是被娘親強硬的下命令才肯去玩。那麼艱澀的修煉功法,娘親自己看起來都頗為費力,他偏偏能一看就懂,還能反過來講解給娘親聽。明明該年幼無知,抬筆落字、彈琴之時,他總無法徹底掩蓋自己的戾氣……他露出的馬腳,何止是這些?
娘親應該早就知道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或許是不願說,又或許是,不捨得說。
但葉君眠知道,娘親肯定知道,他還是她的兒子。只是,多出來了些獨屬於大人的不好的東西。
葉君眠呆呆的坐在桌前,想了很久,公雞打鳴,才跑去床上躺著。
兩個時辰後,照樣起床,沒事人一樣的繼續每日功課,以及去採買糧食。
小鎮上的不少人都瞧見了葉家情況,有心人就跟著採買,那些壞心眼的人,則是盤算著,這家裡就孤兒寡母兩個,還有一個老僕,一個丫頭。若真的荒年來了,吃不上飯了,便去他家搶去!
可沒等這件事情真的發生,葉家就已人去樓空。
與葉家相熟的幾戶人家倒是聽到了風聲,早前就知道母子兩個要走。只是這荒年就在眼前,聽說北面乾旱的更嚴重,流民正往他們這邊來,葉家母子卻要這個時候離開,這怎麼能不讓人擔心?原也沒想著這母子兩個會走這般快,打算找人一起去勸。
可沒等上門,葉家就空了!
——
葉梨自然不管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她帶著開始有些肯暴露本性的葉君眠就一路往北走了。
路上有鬼仆葵叔趕車,侍女雁兒負責做飯。
葉梨和葉君眠有時候坐在馬車裡,有時候就會練習體術,徒步行走。
偶爾遇到流民,就如葉梨所說的那般,試圖搶劫的,就打上一頓,眼神格外凶煞狠厲,一看就沾過人命的,該殺就殺;遇到好聲請求的,或是被嚴格管理,只敢看著不敢上前的,葉梨他們就會幫忙熬些稠粥,多做些窩頭,至少一人待上兩個,繼續尋找生路。
並未視而不見,也並未幫人幫到底。看起來像是無情,可事實上,卻也幫了很多人。
葉君眠其實心裡仍舊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可是,娘喜歡,娘在意,那,他也在意好了。
等瞧見那些人捧著粥,一臉感激的模樣,幾個和他差不多的小孩子,瘦的皮包骨頭,還對著他露出燦爛笑容時,葉君眠忽然就想,娘做的這些事,未必是沒有意義的。
一路北行,在葉君眠的有意引導,和葉梨的放任下,他們果然很快就到了那位女主曾經掉落的狐狸洞附近。
葉君眠就看葉梨。
葉梨微微揚眉:「嗯?」
葉君眠討好道:「娘,我們去下面瞧瞧?」然後又看兩個鬼仆,「娘把他們先收起來。」
儘管沒有百鬼藩,葉梨也利用塵逍道君和莫遙道君留下來的些符籙,可以把兩隻鬼仆暫時收進去。
葉梨明知道下面是什麼,還是收起鬼仆後,蹙眉道:「有危險嗎?」
葉君眠立刻便道:「君眠寧可自己死,也不會陷娘親於不義。」
葉梨瞅他一眼,往狐狸洞的方向走去,淡淡道:「若你死了,娘活在這世間,又有何意義?」
她可不想這便宜兒子,一時腦筋有問題,為了她把自己給坑了。
至於這話,倒也沒有說錯。她原本就是受原身所託,保護她的兒子。這便宜兒子死了,葉大佬還真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葉君眠呆了呆,臉上一紅,就跟著前去。
一起掉落狐狸洞。只是,那位女主是狼狽的掉落,葉梨和葉君眠是有心掉落,二人還修煉了體術,所以等落到靈泉旁邊的時候,姿態飄逸非常,半點不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