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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放我走。”
她又說了一遍,聲音里已經透出絕望的恐慌,因為他開始解她的衣帶,她開始掙扎,尖叫,試圖反抗,然後咬傷了他的手。
他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說:“你不跟我,就得跟帳外任何一個男人,你自己選吧。”
她衣襟凌亂,大半個雪白肩膀都露在外頭,她的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眸里的光卻漸漸散了,那黑亮的瞳仁似乎也黯淡下去,漸漸成了灰燼。
最後她只說了一句話:“我的名字叫李雲珊,你叫什麼名字?”
“占登。”
奉裕十三年丙辰,顎海汗長子達拉額額誕,占登珍愛無比,日必親為扶掖,須彌不離左右,襁褓即封敕青木爾王,位在諸王之上。其母李氏,慧黠貌美,稱珊丹大閼氏,獨寵金帳。
愛qíng,別來無恙
半杯咖啡喝完,穎雋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並非是害怕也並非是氣憤,相反卻像是一種四顧茫然,像是力氣瞬間都被抽得光了,只是渾身發軟。她不是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好久之前便傳得沸沸揚揚,說上面打算抽調另一組人馬過來幫忙。說是幫忙,人人心裡都十分明白。畢竟IPO項目最具有戰略資源xing,只要成功之後幾年內的審計就算全拿下了。
Vivian對此頗不以然:“突然空降,簡直比第三者cha足更可恨!”
穎雋沒有安慰她,事實上她需要定一定神,才能去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
會議定在上午10點,穎雋在9點50分看完最後一遍PPT,各種數據準確,圖形分析一目了然,描述xing文字深入淺出,語法單詞用法jīng確,一切都似乎無懈可擊。
10點整的時候Partner帶著其它高級經理出現,穎雋與同事起立歡迎。Partner是個馬來西亞裔老頭,一口流利的英文帶著東南亞特有的口音,向他們介紹自己身後的大隊人馬,尤其是為首的那人:“Mr.Song”
高大挺拔的男子向她伸出手,聲音低沉悅耳:“宋朗。”
穎雋的指尖發涼。仿佛是喝醉了酒,有些頭重腳輕,軟綿綿像踩在了棉花上,連心跳都變得格外急促。其實她從來沒有喝醉過,她的酒量很好,當初大學畢業的時候吃散夥飯,桌子上的男同學們都全倒下了,她還能清醒地湊份子結帳,不枉當年宋朗一直誇她是天生的會計師。
在會議中,宋朗的普通話依舊字正腔圓,帶著好聽的北方口音:“我希望兩個團隊從此後變成一個,然後只有‘我們’的概念。”
穎雋無端端覺得耳根發熱,真是荒唐。他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也許他早已經忘記,落落大方得可以公私分明。
晚上安排有歡迎餐會,她到餐廳樓下已經稍遲,正巧又遇上他。兩人獨自在電梯bī仄的空間裡簡直是受罪,命運巧合得就像是場惡作劇。任誰告訴她她只怕也會嗤之以鼻,覺得是又俗又濫的八點檔荒繆橋段。兜兜轉轉,宋朗竟然會成為她的同事,未來的合作拍檔兼競爭對手,從今天開始要各率一隊人馬打拼。雖不至於你死我活,但總需要步步為營。
出電梯的時候他紳士風度的按住紐,示意她先走。
她目不斜視的道謝,剛剛走出兩步,卻覺得頸上一涼。原來戴在頸中的那條MIKIMOTO項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斷裂,珍珠頓時如同烈日下劈開豆莢的豆子,嘩啦啦撒落一地。
沒等她反應過來,宋朗已經蹲下去一顆一顆拾起,她於是也蹲下來,電梯門無聲闔上,重新下降,但誰也沒心思管它。兩個人只是專心致意找尋著撒落的珍珠,終於把一條項鍊漸漸找齊,只有最後一顆怎麼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滾落到哪裡去了,也許掉進了電梯的fèng隙里。
穎雋說:“算了,不要找了,到時候我去專櫃配一顆。”
他凝視她,穎雋看到他眼底的自己,非常小的一簇影子,似是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她並沒有聽得清楚,或者是她聽錯了,宋朗從來不嘆氣,因為在他的人生里,只有jīng彩,不應該有遺憾。
她捏著只余銀扣的鏈子,只覺得十分沮喪,仿佛當初猝不及防,恩愛中道絕。
總歸是任xing,幾年前的自己。那時她剛從校門裡出來,一切都要重新學習,優等生的驕傲早被現實磨礪殆盡,只覺得辛苦。一個項目做下來她再也不用減肥,深夜回到酒店房間,連敷面膜的力氣都沒有,首先倒在chuáng上,舒展開疲倦的四肢和頸椎。
那時候兩人根本見不著面,她在成都做項目,宋朗在香港實習,兩個人都忙到連通電話的時間都彌足珍貴,有很多個晚上她躺在chuáng上聽著電話,竟然可以睡著。"
身體與jīng神的負荷都已經到了極限,再不容許有任何的雪上加霜,只是很小很小的爭執,她便賭氣說:“不如分手吧。”
她很清楚記得電話那端的他頓了頓,聲音似也jīng疲力竭:“那就分手吧。”
電梯重新上升,天花板投下明淨溫暖的燈光,與遠方迷離的燈海jiāo相輝映,室外電梯仿佛一隻偌大剔透的水晶匣子,緩緩在夜空中升騰而起,而他的側臉依然英俊的不可思議。
穎雋想起當初和宋朗約定結婚的時候去日本度蜜月,因為小時候看多了日劇,總覺得那是個làng漫的地方。和他分手一年之後她才有假期,獨自去了日本,不能免俗的站在333米高的東京塔上,看夜色漸漸蒼濃。
東京和上海其實很像。
一樣的燈火璀璨搖曳繁華。
只是沒有了他,再繁華的底色也是蒼涼。
第二天在茶水間,Vivian忽然問:“方師姐,宋朗和我們是校友?”
穎雋看著這位進入公司剛剛一年的師妹,點頭微笑:“知己知彼。”
Vivian莞爾:“百戰不殆。”
仿佛硝煙瀰漫針鋒相對,其實也只是暗流洶湧。畢竟大家最後的共同目標還是一致,而宋朗能力卓越,做事qíng一絲不苟,漸漸覺得服眾。最後連Vivian都欽佩:“人家都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宋師兄難得表里如一。”&z$@3B"Y4z0m.u7T2e-w
穎雋看著她笑靨如花,只覺得十分悵然。
工作中宋朗對Vivian十分照拂,但並不出格。穎雋一直覺得是自己過于敏感,直到有天晚上在企業現場做審計,加班又是深夜,人人臉色慘白雙眼通紅,穎雋覺得胃痛,喝了一杯咖啡又一杯,仿佛只有籍著那點熱量,可以把胸口的痛意壓下去。
Vivian一邊做事一邊喃喃:“這時候如果有碗白粥吃,我寧可少活十年。”
她不說還好,一說穎雋更覺胃痛難忍。白熾燈亮如白晝,從堆積如山的數據中抬起頭來,都好似沒有回過神來。宋朗已經說:“我知道有家粥品店,這個時候還可以送外賣。”
只差沒有全場歡呼,等粥送來了一看,軟糯香甜,食指大動,所有人全拋下數據去吃粥。宋朗似是隨意,將一份元藿瘦ròu粥遞到她面前:“方小姐。”
穎雋很客氣的道謝。
“我要的八寶粥呢?”Vivian把蓋子都揭開來:“八寶粥快出來!”因為年輕,這樣的舉止並不顯得輕浮,反倒活潑。正當好的年華,熬夜到現在眼角連絲細紋都沒有。穎雋想,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早成了大熊貓,頂著兩隻黑眼圈在做事。
有人找到了八寶粥,遞給了Vivian,穎雋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她的笑聲:“呀,宋師兄你也吃八寶粥?”聲調愉悅,似乎是什麼意外的驚喜。
勺子裡的元藿細嚼有苦味,穎雋一口口咽下去。
這個項目沒有做完,穎雋就因為胃出血住進了醫院,萬丈雄心也擋不住病來如山倒。下屬和同事們來醫院看她,都覺得無限惋惜,這個IPO項目當初是她一力爭取下來,這一病,算是全都拱手讓給了宋朗。"
她躺在病chuáng上,還能跟同事們開玩笑:“這次是真的累到吐血了。”
有人告訴她,Vivian和宋朗去東京出差了,所以沒能來看她。
穎雋面不改色,淡然將話題扯到別處。
在醫院要住兩周,所有的電話和電郵終於不用回覆,再不必半夜三更被火燒眉毛的急召,告之哪個關鍵數據有誤。
穎雋休了入行以來史無前例的大假,每天吊完了點滴就躺在病chuáng上玩PSP。玩來玩去她只會玩老套的祖瑪,成串的彈子像是五顏六色的珍珠項鍊,有時候機緣巧合,整條珠鏈都會消失在碰撞中。+y;L&M.x7?&d
漸漸麻木,病房裡的時間仿佛凝固,只有手中遊戲機發出砰砰砰的聲音,huáng昏的時候她終於打到通關,原來也不過如此。
只是沒想到宋朗回來後會獨自到醫院來看她,拎著花籃,還特意買了一份元藿瘦ròu粥。她像招待其它同事一樣招待他,客氣地削水果請他吃。蘋果皮在指下漸漸旋出細長的圈兒,兩個人卻都是沉默無言,大約她的疏遠令他也覺得無趣。
他走後,她打開那份粥,氣息微苦,她從來不愛鹹粥,他只怕早就已經忘了。
她把粥放到一旁。
護士進來給她量體溫,看到粥後倒贊了一聲:“咦,元藿粥?這個最養胃了,你的病就該多吃點這個。”
一瞬間穎雋有些不知所以的震動,加班那晚,白熾燈下他的手指修長,從外賣的袋子裡挑出那碗來給她。明明知道她並不愛這個,可是他也知道她從大學就有胃疼的毛病。
元藿細嚼有苦味,雖然粥已經快涼了,但穎雋一口口咽下去。
重新上班正好遇上跟Sponsor開會,Vivian抱著本本哀嘆:“我寧可做兩個審計項目也不願意同Sponsor打jiāo道。”
宋朗並沒有說話,穎雋覺得他瘦了一些,神色顯得憔悴,她不在的時候整隊人馬都由他帶領,跋山涉水千難萬險,難為他扛下來。項目做到最後人人都是這般歇斯底里,恨不得明天Sponsor就可以簽字好將這燙手山芋推出去。
不知什麼時候起加班宵夜吃粥已經成了傳統,照例有人打電話叫外賣。Vivian捧了一碗八寶粥遞給她:“方師姐你嘗嘗這個。”
穎雋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宋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想吃八寶粥,這個給我吧。
Vivian立刻重色輕友的把粥轉遞給了宋朗。穎雋沒有作聲,屏幕上MSN上宋朗的頭像是灰的,簽名卻是不知所云的一句話:“上海已經是夏天。”
上海已經是夏天?
季節邅遞,寫字樓里卻永遠由中央空調控制為23℃,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亮得日夜不分,穎雋永遠穿裙子,披件薄薄的開司米外套。外面是什麼季節,她早就不知道。
她回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宋朗,他正在專心致意的講電話。這家粥品店的勺子非常別致,並不是那種常見的一次xing塑料勺,而是竹子剜成的竹勺,打磨得十分光滑,握在手裡仿佛觸手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