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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意安掙扎的爬起來,一臉疲憊的打開房門:“孩子又怎麼了?”
傭人卻怯怯的告訴:“不是小少爺……是樂先生回來了……”
“回來了就回來了,他哪天不是三更半夜才回來。”樂意安打個哈欠:“管他做什麼。”
正在此時,又聽到樓上“砰”得一聲巨響,跟著“嘩啦”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倒下來,重重砸在地板上。樂意安嚇了一跳,
這才想起孩子房間也在樓上,這樣大的動靜不會把孩子吵醒吧,如果吵醒了再重新哄他睡著,自己可沒那本事。!
她怒氣沖沖跑上樓,阿炳站在走廓里,有點尷尬的對她說:“三哥喝醉了。”
樂意安怔了怔:“他不是早戒酒了嗎?”
阿炳臉色更尷尬:“今天幾位大哥作東,說是恭喜三哥添了個兒子,結果就喝高了。
樂意安懶得再生氣,問:“那他人呢?”
阿炳遠遠指了指房門,樂意安這才發現客臥的門被踹開了,門扇耷拉在一旁。裡頭燈火通明,樂俊凱整個人大剌剌橫在chuáng
上,渾身酒氣熏天,竟然已經睡著了。
樂意安看了看那扇壞掉的門,還有搖搖yù墜的鎖頭,嘆了口氣:“就讓他在這兒睡吧。”
樂俊凱這一覺足足睡到天大亮才醒。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yù裂,手腳都發麻。這才發現自己連西服外套都沒脫,腳上還穿著皮
鞋,就這樣直挺挺睡了一晚上。到底不像當年了,當年蜷在水泥管里,也能睡得香甜。
房間窗簾沒拉上,太陽正好照在他臉上,更加難受。他一邊揉著酸漲yù裂的太陽xué,一邊掙扎著坐起來。
或許因為陽光太燦爛,一剎那他都有點恍惚,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chuáng罩被他睡得皺了,大半個枕頭從底下斜斜的露出來。紅緞子繡著金線鴛鴦,很俗氣的花樣。這枕頭本來是一對,是勵夜帶
過來的嫁妝。本地的規矩,結婚的時候chuáng上的東西都是新娘準備的嫁妝。
他還記得那天她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像沒了半分血色,根本沒有看他懷裡摟著的女人,而是站在主臥那扇華麗的雕花門前
,整個人呆呆的看著他,就像真的不認識他似的。
她聲音很小,仿佛是企求,又仿佛是絕望:“別帶回家裡來。”
他冷笑:“這是老子的家,你不樂意就滾。”
她緊緊抿著嘴唇,站了大約有一兩秒鐘的樣子,終於轉身,慢慢走到chuáng邊,抽出她平日睡的那一邊的枕頭。
他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另一邊的枕頭抽出來,就往露台外頭一扔。
她還緊緊攥著她自己那個枕頭,像是受驚的傻子一樣站在那裡,紅緞子繡鴛鴦,那樣俗氣又喜氣的花樣,映得她的臉色更
顯得蒼白。他以為她又會哭,只要她敢哭,他會有更難聽的話開罵。結果她並沒有哭,只是慢慢的低下頭,悄無聲息的走到客臥去了
一直到離婚,她都把她自己關在客臥的房間裡,靜悄悄的,仿佛一縷幽魂般安靜。
離婚之後客臥就被鎖起來了,再沒人進來,底下人都知道他嫌棄,她住過的房間,她用過的東西,他都嫌棄。
自從離婚後,他也沒進過這間屋子,沒想到昨天喝得酩酊大醉,醒來卻會是在這裡。D3
陽光太好了,無數金色的細塵在陽光中打著旋。他爬起來在chuáng前站了一會兒,走到窗子邊想抽支煙,卻看到窗下梳妝檯上落了一層灰,被人用手指寫著兩行字。
不知寫了有多久,想必還是幾年前她住在這屋子裡時寫的。字跡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只是比其它的地方稍淡。
他認出她的筆跡,像她的人一樣纖細娟巧。
“棄捐□□中,恩qíng中道絕”
一共才十個字,前面一句就有兩個字他不認識。但後面一句五個字他全認識,湊在一起的意思他也明白。
一時間只覺得怒不可抑,他伸手就將灰上的字全抹掉了,惡狠狠的想,恩qíng,她有什麼資格要求恩qíng?
誰都知道他有起chuáng氣,早上的時候脾氣最大。所以在餐廳吃早餐的時候,一幫人大氣也不敢出,全都站得老遠。等他把一盅參湯喝完,卻聽見外頭玄關處一陣鬧哄哄。傭人過來告訴他:“小姐帶小少爺回來了。”
樂意安抱著孩子,後頭跟著保姆拿著一堆東西,見著他了也沒好氣:“你怎麼不gān脆醉死了?”
他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樂意安偏偏就在他對面坐下來:“瞅瞅你兒子,真是可憐,一隻腳都腫了。醫院說不住院也可以,就是每天都得去打針換藥。”然後又低著頭哄孩子:“天天最乖,今天打針都沒哭。”
他這才抬眼看了眼孩子,其實照片中已經看過,比照片裡顯得更瘦,小臉瘦得仿佛就剩一雙眼睛了,睫毛很長,像女孩子一樣秀氣,有點呆呆的看著他。
他面無表qíng看著孩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長得一點都不像我。”
“誰說不像你了?”樂意安更生氣,把天天的小腦袋轉過來:“你看看這後腦勺,這倆旋,就跟你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
“這世上兩個旋的多了,過兩天去做個親子鑑定,省得替別人養兒子。”
樂意安真的生氣了,抱著孩子站起來,大聲說:“你神經病啊你!非要把孩子搶過來,搶過來了又在這裡說三道四。就算勵
家一千一萬個對不起你,你折騰勵夜也折騰夠了。她從這家裡出去的時候,可沒有拿一分錢。她帶著孩子過的什麼日子,受的什麼罪你知不知道?如今要不是你bī著她,她會把孩子給你嗎?”
他怒極了,語氣反倒冷靜得可怕:“那是她活該。父債子還,勵家欠我的,就該她還。”
樂意安氣得把孩子往他膝蓋上一扔:“行,父債子還!你這麼混蛋,活該你兒子命苦!”說著就曲起手指,用力在天天額頭上狠狠一敲。
她大怒之下下手沒有分寸,只聽“咚”得一聲,天天腦門往後一仰,孩子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卻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咬著嘴唇沒有吭聲。
“怎麼不哭?”樂意安看著孩子的額頭漸漸發紅,又氣又急:“你就跟你媽一樣,沒半點出息,挨打也忍著,挨罵也忍著!”
天天像只剛出殼的雛鳥,淚眼汪汪,倉惶的揪著自己的手指,看著這兩個劍拔弩張的大人。
樂俊凱把孩子往餐桌上一放,徑直走了。
樂意安倒心裡過意不去,連忙把孩子又抱起來,揉著他額角剛才被自己敲紅的地方,滿心歉疚:“姑姑不好,姑姑不是故意的,天天還疼嗎?”
天天搖了搖頭,最後終於忍不住,眼巴巴的看著她:“姑姑,我媽媽什麼時候下班?她說下班就來接我。”
樂意安勉qiáng笑了笑:“再等一會兒,等會兒媽媽就下班了。”
天天慢慢的把頭低下去,小心的問:“媽媽是不是沒有錢,不能來接我了?”
“瞎說!你乖乖聽話,過會兒你媽媽就來了。”
“嗯,我聽話。”天天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樂意安:“我不疼,真的,姑姑。”
樂俊凱站在隔扇後面,花木扶疏,從這裡看出去,只能看到樂意安似乎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堆起滿臉笑來敷衍孩子。孩子皮膚很白,從衣領後面看,越發顯得脖子那裡細細地。或者是因為腦袋大,圓圓的小腦袋,頭髮很黑很密,在頭頂正中有兩個旋,真的很像他。
但脖子還是像他媽媽,在他面前,她低頭的時候多。有時候就看到衣領後面,雪白一截脖子,肌膚細膩,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什麼瓷器。只要輕輕一觸,就會碎裂不可收拾似的。
其實她沒他想的那麼嬌弱,雖然自幼是千金大小姐,什麼事qíng都不會做。大一那年就被迫輟學嫁給他,她也沒有過多怨言。哪怕他成心羞rǔ她,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歸宿,她還是學著理家,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他什麼時候回來,總是十分整潔。
連每天早上預備的那一盅參湯,也還是她在的時候教廚房立下的規矩。他從小過的都是苦日子,後來又忙著掙錢,哪懂得什麼參湯。
家裡傭人們叫她“太太”,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懂得看他的眼色,只叫她“勵小姐”,她也沒有計較過。跟他結婚的時候她還一團孩子氣,成天跟意安在一塊鬧喳喳,後來就漸漸安靜了。每次他回家,她總是一個人蜷在沙發里看DVD。那套片子不知道她看了多少遍,而且翻來覆去,總是那幾集,連他都撞見了不止一次。
是個古代的片子,一個挺可愛的小姑娘,一邊哭一邊揭開一個面具。面具後那個男人倒是挺帥的,每次都是那句台詞:“小姐,你認錯人了吧?”
連他都快把這段背熟了,也不知道這套連續劇有什麼好看的,值得她一遍一遍的看。有一回他半夜才回來,影碟機還開著,偌大的屏幕上滿是被風chuī拂的紅紗,而她已經歪在沙發里睡著了。
音晌里還回dàng著少女柔嫩嬌悅的嗓音,娓娓說著:“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樣。眼睛像賢哥哥,長長的,大大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種劍眉,透著英氣。他的嘴像顯,不,像旦,厚厚的,嘴角還微微往上翹。下巴上還有一道兒,就在這兒,很威武的樣子。噢,對了,他的牙齒像顯,雪白整齊,泛著輕輕的品色……他笑起來的樣子啊,好像chūn天裡最明媚的一束陽光……”.
只有她這樣傻不啦嘰的女人,才會成天在家看這種傻不啦嘰的電視劇。
他第一次提離婚,她還是那樣傻不啦嘰的看著他:“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膩了。”他無所謂的坐在沙發里,帶著幾分愜意的痛快:“所以不玩了。”
那時候她的樣子,就好像剛才挨打的天天,猶帶孩子氣的大眼睛裡飽含著眼淚,可是並沒有哭,咬著嘴角看著他。
他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所以她都很少哭。
她死活不肯離婚,直到他帶女人回家來。
他還以為是這個原因,她終於鬆口答應離婚。現在才知道不是,是因為她發現懷孕了,所以跑了。_
想到這個他就怒不可抑,進了辦公室還藉機發作罵哭了秘書,連阿炳都溜到一邊去躲起來了。人人都知道他宿醉後的起chuáng氣厲害,所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