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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說話,就這樣直直盯著她,毛絨的腦袋不動聲色靠近她,那雙幽靜的眸子透過銀輝直擊她心扉。
時漾眨巴眨巴眼睛,舉頭望明月,不言一語。
——少年好像她之前養的白糰子,明明滿身傷口可憐巴巴的,卻傲嬌得不行,就是不低頭。
哪怕自己的第六感在瘋狂發出警鈴,可此時此境的她,竟然沒辦法甩開少年說出不!
“那你跟我走吧。”時漾終是答應,一腳踏上賊船。
誰料少年一聽到就換了張面孔,極其優雅矜貴地拉開和時漾的距離,淡淡望著她,月光在他纖長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半張臉藏在陰影里。
“???”
時漾望著少年突變的氣場,額角若隱若現出現一個暴躁的井字,冷冷地露出一顆小梨渦。
伸出手掌,裝作無意順便提醒道,“忘了說,我現在的家是貧民窟里的出租屋,危房那種,哦對了,好幾年沒住了,也許爬滿了各種小昆蟲呢,半夜鑽進你被窩。”
時漾看到少年霎時間低了好幾個攝氏度的俊臉,以及繃直的嘴角,終於笑眯眯滿意地露出兩顆梨渦。
來啊,互相傷害啊!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出現一隻漂亮的少年人,少年人還想跟她回家。
她盯住少年在褲袋裡摸摸索索的奇怪動作,雙手一拍,歪了歪腦袋,詢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時漾。”
莫梵倏然間如同按了暫停鍵,動作在空中顯眼地頓住,復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紅色紙張,揚起一邊嘴角:“我是,阿九。”
時漾望著這一百塊,有點想流淚,不用赤腳走去出租屋了!
她伸出手握住阿九的手,語氣歡快愉悅:“你好,阿九。”
漂亮的少年感受到手上皮膚的溫暖,下意識想用力揮開,不經意想起十幾分鐘前,遙遙望到的那一幕色彩,強行忍住不適,用春泉般清澈的嗓音開口,“你好,時......漾。”
——兩個不同糟糕卻又相似的人,在這個雨後初霽的夜晚,初次見面,忽略狼狽,笑著握手。
在阿九強烈的要求下,兩人搭乘計程車來到安市其中一片貧民窟地帶。
上車前時漾在小賣部買了雙八塊錢的黑色塑料拖鞋,有點硬。
落地。
角落裡堆砌的垃圾,粘稠不知名液體流淌的地面,光著上半身晃悠的黝黑大漢,還有狹窄卻吵鬧的通道——完美地呈現出一幅真實的人生百態。
時漾還很小的時候,就被爹爹丟進各種秘境修煉,屍山火海、岩漿刀面、用骨頭堆砌的地面……
再慘烈再噁心的場面都見過。
她對這種極端環境適應能力很強。
相反地,她餘光瞄了眼身旁離她大約一米距離站著的阿九。
阿九的氣質和這裡看起來,非常格格不入。
反之訝異挑眉,發現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只不過落後她半步,並且悄悄靠近了她一點點。
帶著阿九,翻轉記憶,左拐右拐。
側著身子進了一個工字狀的建築群,每棟都只有五層,不同方向的建築連接在一起,入口十分狹窄。
裡面格外寂靜,時漾腳底落下的拖鞋聲,啪嗒啪嗒地在這片空間格外清晰。
時漾的動作微微停住一秒,瞄了眼左邊的建築,黑漆漆的,大門卻是新鮮的紅色瓷磚,嘴角不自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笑容乍然一現。
阿九在身後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她和一名剛剛下樓的中年婦女對視上,揚起嘴角,走上前去,“姐姐,請問E棟303有人住嗎?”
婦女應該是剛剛洗完頭髮,頭髮絲還蒸騰著水汽,她聽到時漾的稱呼,頓時笑眯了眼。
沒去在意少女身上顯眼的病服,揮了揮手狀斯不好意思:
“哎呀,妹啊你可問對人了,我前段時間才回來呢,E棟303好久沒住人啦,當年是兩姐妹住那兒的,後來好像被有錢人家接走,去過好日子咯!”
聞言,時漾禮貌性微笑點點頭,平靜地看著包租婆雙眼,“那還能租嗎?”
包租婆下意識看了眼羸弱少女身後的少年,發現他衣著不凡,雖然濕淋淋的,但顯而易見都是名貴料子,一縷精光閃過她眼睛,很遺憾地開口:
“哎,那房間之前也有人看上了,原本是1500包水電網一個月,妹啊,如果你也想要的話可能得加價。”原價500元一月的破屋子直接加價1000元,包租婆面露喜色,這個月能加次美容護膚了。
說話期間,不小心和少年人的眼睛對視到,在那幽深到詭異的目光下,後背竟然不自覺悚然一麻!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剖出來放在青天白日下暴曬著,不由自主生出惶惶的心虛感來。
包租婆鄙夷自己,翻了個白眼,不過一個弱雞少年罷了,自己還真是疑神疑鬼,晃頭間頭上的雜毛一抖一抖的,如同一隻驕傲的母雞。
“你連家都沒了?剛剛是在嚇唬誰呢。”阿九的聲音從時漾身後飄來,帶著一絲嘲諷與戲謔。
“......”時漾無言以對,轉過頭去對他吐了吐舌頭,無聲對口型,“你等著瞧!”
她扭回頭,沒有變化表情,依舊笑著,甜甜的牛頭不對馬嘴式提問,“大嬸,做噩夢很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