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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再說更多,可慕善腦海卻浮現陳北堯那個嚴肅的書法家外公,還有經常遇到的圓頭圓腦的表哥。難怪這幾年她回老家時,卻找不到任何陳北堯和他外公的線索。
“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她顫聲問。
長指將菸頭一彈,火星熄滅在黑暗裡。他看著她,眸色極深。
“你跟我鬧分手後的幾天。”
他今晚說了那麼多,這一句最傷人。
夜色漸深。
“為什麼?”慕善靜靜道。
為什麼告訴她這些?為什麼帶她看他的所有?
為什麼答應放她走,卻又牽手親吻,似有似無的qíng意?
似乎執意要擾亂她的心,他看她一眼,卻偏偏沉默不語。令她猜不透、看不清。
慕善緩緩道:“陳北堯,你外公說過——雖然又冷漠又固執,但你的心地其實比誰都善良。懲罰罪犯的正當途徑,可能難走一些,但為什麼不嘗試?現在你殺死的不光是丁默言和曼殊,你回不了頭。”
陳北堯笑了笑:“這個世道……我沒有辦法。”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丁珩的事,你不用再為難。我已經收到消息,他舅舅神通廣大,連省里的專案組都能打點好——找了個人給他頂罪、他也有了新的時間證人。”
慕善心中複雜難言,卻聽他自嘲般輕笑道:“你可以繼續堅持你的原則……你不必打折。”
慕善離開露台後,陳北堯一個人站在原地。
周亞澤和李誠,從yīn暗的樓梯走上來。周亞澤頗有興趣的問:“她說的,你還殺了誰?”
陳北堯淡淡道:“她心中的陳北堯。”
周亞澤愣住,李誠沉默。
過了一會兒,李誠忽然問:“北堯,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江老大的私生子?”
陳北堯抬頭看了看漫天星河,輕聲反問:“重要嗎?”
周亞澤咧嘴一笑,李誠微微一愣。
陳北堯輕描淡寫的道:“重要的是,我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9、兩個追求
正是盛夏的夜晚,落日的餘暉將天空染得通紅明亮。小區里,粉嫩可愛的孩子們追逐嬉鬧,連帶著令慕善略微疲憊的身心,也變得平靜愉快。
她租住的一居室在十八層。沿著光潔的大理石走廊走到盡頭,掏出鑰匙打開深褐色防盜門,家的氣息撲鼻而來。
她把包掛在衣帽架上,換了拖鞋,赤足走向客廳。
薄薄的日光灑在種滿綠植的陽台上,淺綠色窗簾下的躺椅上,一個男人一動不動靠著,雙眼輕闔,呼吸平穩。
西裝還整整齊齊穿在身上,修長大手搭著躺椅扶手。容顏俊朗如昔,但略顯削瘦的下巴和微黑的眼眶,依然泄露這段日子以來,他的cao勞和憔悴。
慕善微微一怔,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站著,不想驚動。她將沙發上的薄毯拿起,輕輕覆蓋在他身上。然後躡手躡腳進了臥室,換了身家居服出來,進了廚房。
丁珩睜眼,看到的是漫天燦爛的星光。花糙的清香撲鼻而來,令他依然有身陷夢境的恍惚和鬆弛。
飯菜的香味,同時飄過。這氣味令他飢腸轆轆。他睡了多久?
他一轉頭,就看到慕善手臂抱著雙腿,蜷在桔紅色布藝沙發里,長發素顏,皓腕輕盈。
與他見過的jīng明gān練不同,她套著件大大的T恤、亞麻短褲,一看就是很舒服的面料。丁珩覺得,這種舒服的感覺,幾乎遍布房子裡每一處——她掛在牆上的隨手塗鴉,她栽種的花糙,她從舊貨市場買來的躺椅沙發……都不昂貴,卻處處透著主人的閒散自得。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他今天才允許自己偶爾放縱放鬆,來到這裡。
見他醒來,慕善把電視遙控器一丟,站起來:“吃飯沒?。”
廚房的桌子上擺放簡單的三菜一湯。丁珩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這樣家常的飯菜,舒服得讓胃都變得慵懶。等他吃完第二碗飯,一抬頭,看到慕善有些好笑的望著自己。
“三天沒吃?”她玩笑質疑。
丁珩微微一笑。
事實上,他中午才從霖市最好的飯店離開,一頓飯也許吃掉慕善一個小項目。只是昔日稱兄道弟的銀行行長,今天卻開始在他面前拿官腔。雖然他當時神色如常,但終究有些火氣。
離開後開車在市里轉了一圈,他竟然又神差鬼使,來到慕善的家裡。
“誰讓我現在落魄?”他雙眸含笑望著她。
慕善盛了碗湯放在他面前:“你落魄?那我就是潦倒。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自己說的。”
丁珩失笑,這話的確是他說的。
五天前,他被保釋。同時拿到的,還有舅舅弄來的、慕善的供詞。按照她的說法,她被人打暈,然後關在一個陌生地點數天,最後才放了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證明丁珩的清白。
他第一時間就去找慕善,在她家樓下等著。
可當他看到她眼中驚訝而微紅的眼眶,看到她沉默而蒼白的容顏,立刻釋然。
也許她真的沒看到,所以才被放回來;又也許她看到了,受人脅迫不能開口,難道他還要拖她下水?
反正他已大約猜知了兇手。
可這女人實在出人意表。短暫的、有些疏離的jiāo談後,她竟然拿出張銀行卡,放到他手裡。
“這裡是一百五十萬,密碼是你手機號末六位。除去不得已的開銷,你們項目的首付款。”她的神色沉靜,“項目中止,我應該還給你。”
是料到他會找上門,所以早準備好。
當時丁珩拿著那卡,百味雜陳。父親bào斃、兄弟反目,他這幾天已看到人qíng冷暖。他可在他認識的人里,這個幾乎算得上最窮的女人,在他富貴時拒絕他的追求;在他失勢時,卻毫不猶豫的拿出幾乎所有。
原本心中對她的幾分懷疑,也煙消雲散.
說“瘦死駱駝比馬大”,並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那人現在在霖市雖然手眼通天,但也不至於為所yù為。丁珩之前私人名下有些分散投資,雖與昔日榕泰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還真的不差她的一百五十萬。
想到這裡,他端起湯抿了一口,舒服得全身毛孔好像都聞到湯的溫香。他忍不住伸手摸煙,卻看到對面的慕善微微蹙眉。
他頓了頓,收回手。
她想了想道:“你就這麼大搖大擺潛入我家裡,不怕警察把你當小偷抓了?”她的本意是暗示他不要再不打招呼進她家裡。
可他起身淡笑:“我的人在下面看著,沒事。”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沉凝的眸盯著她:“這頓飯吃得很開心。”
慕善托著下巴道:“開心就好。”
他眸中浮現淡淡的笑意。
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很複雜,憐憫、鄙視、驚訝、幸災樂禍……都有。可這個女人,除了幾天前見第一面時,隱隱有些悲痛。現在卻輕鬆自若得仿佛兩個老朋友,壓根不提其他。
這樣很好。他不需要憐憫。
他心中明白,如果之前追她,是有些許好感。那麼現在,則是添了幾分感激和敬意。
“慕善,我不會再來了。”他柔聲道。
慕善一怔。
他在她安靜的目光中,穿好西裝,緩緩走到她面前。
四目對視。
他的手輕輕放到她肩膀上,指尖觸著她柔軟長發,雙眸沉黑明亮。
“慕善,再見。丁珩東山再起時,回來追你。”
銀色別克商務車,終於在深深夜色中駛離。慕善放下窗簾,收回有些出神的視線。
同時,她也發簡訊告訴董宣城,丁珩走了,自己平安無事。在她看到丁珩的第一秒,就給他打了電話。
好在丁珩全無惡意。
不過,丁珩是否回來追她,不重要了。因為她有生之年,都不想與黑道有任何關係。陳北堯也好,丁珩也好,都跟她不在一個世界。她的世界清清白白,她的世界只有小人物努力奮鬥,平淡,卻實在。
雖然想起陳北堯還有些傷心;雖然丁珩足以令任何女人心醉心碎。可如果攪到這兩個男人中間,她很清楚,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天慕善有個中型項目要談。她帶著項目助理江娜去了客戶公司,談的結果卻十分不愉快。對方挑三揀四,想方設法壓價。末了甚至還嚮慕善暗示好感。慕善忍著火陪著笑臉談完,剛下了電梯,就對江娜道:“下次他們再約,你推了。我餓死都不給他們做項目。”
江娜是剛畢業一年的學生,前幾天才加入公司,學業和能力都十分優秀,在慕善眼中是極難得的人才。她比慕善還激動,jīng靈古怪道:“慕總,要不要我去網上發帖,搞臭他們的名聲?”
慕善失笑搖頭。
因為附近不好停車,慕善今天沒開車。正值下班高峰,兩人在寫字樓外站了半天,也沒有出租過來。正望眼yù穿時,一輛黑色寶馬從旁邊飆過,一個漂亮的急剎,停在她們面前。
看清車牌,慕善一怔。
周亞澤已經搖下車窗,臉上是懶懶的笑意:“上車。”
慕善看一眼驚訝的江娜,對周亞澤道:“我同事住得不遠,你能不能順路先送她?”
周亞澤怪異的看她一眼:“你拿我當司機?我?”
雖然這麼說,還是打開車門讓兩人上車。
能讓周亞澤親自來接人,只有陳北堯。上次離開後,慕善還沒見過他。
江娜從後面看著周亞澤凌厲的側臉輪廓,偷偷碰碰慕善胳膊。用嘴型問:“男朋友?”
慕善搖頭。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慕善想起項目上的事,就跟江娜jiāo代幾句。期間難免提到今天那個難纏的客戶,沉默許久的周亞澤這才突然出聲:“cao,我跟他們提一下。”
慕善明白過來,哪敢驚動這個魔王,忙說不用。周亞澤從後視鏡看著她平靜的容顏,冷哼一聲。
車子停在一家幽靜雅致的湘菜館門口。周亞澤把慕善帶到一間包房門口,自己卻走幾步,進了另一間。
慕善走進去,就看到一室翠綠古意中,陳北堯坐在雕花木窗流水前,西裝英挺,眉目如畫。
抬頭看到慕善,他靜靜一笑:“給你帶了禮物。”
慕善不動聲色的坐下。可當他從做工jīng致的皮箱中提出幾個塑膠袋,她的疏離神色頓時繃不住了。
這些東西……